金篇 三商案 第十七章 兩千萬

知天助之不可常,知人事之不可怠,然則大有為之時,正在今日。

——王安石

馮賽驅馬趕回了汴京。

他在洛口碰到黃河魚商李帆杆,正如他所料,於富才一天沒有去黃河買魚,黃河四商就已經坐不住,所以一早便催著李帆杆到洛口來找尋於富。既然於富已經違約,黃河四商以錢為重,自然不會繼續守信。李帆杆聽了馮賽的話後,意志更決,答應立即回去找另三個魚商,今天就將魚運往汴京。

不過李帆杆有一個要求,魚價得照於富出的價格。馮賽聽了有些為難,他只是中人,不能單獨答應價格。他略想了想,魚行斷了兩天的魚,這時應該不會太在價格上計較。另外,張賜為和於富鬥,也曾主動提過價,問題應該不大。於是他答應李帆杆,今天的魚價照於富定的,不過往後,得和汴京魚行再商議。李帆杆聽了,便也沒再多說,點頭告別,讓船掉頭回黃河。

馮賽回到汴京,先順路來到城西的青鱗坊。

汴河上遊一路的魚雖然已經理順,但於富還包斷了金水河、五丈河、蔡河、汴河下遊的魚,還得去一一理順。不過回來途中,馮賽又心生一個疑問,他必須得先去查問清楚。

他來到汴河岸邊,見河邊泊著許多漁船,岸上船頭三三五五聚著些人,都戴著魚鱗紋的青布頭巾,腰帶也繡著個魚頭紋樣,知道是魚行的人,便走近岸邊那撮人,叉手拜問:“各位,能否打問一件事?”

“哦,是馮二官人?聽說你去洛口了,找見魚了嗎?”最年長的一個問道。

“嗯,大致辦妥了,最遲今晚黃河那邊的魚就會送來了。”

“太好啦!”幾個人一起歡嚷起來,引得附近其他人也湊了過來。

“我想請問一件事,你們見過那個商人於富沒有?”

“怎麽沒見過?瘦得猢猻樣兒,偏偏要戴個東坡高冠兒,穿件寬大的錦氅子,走起路來都要把胯子擺錯骨,勾欄裏耍猴戲都沒有這種滑稽張致。”

“他一般和什麽人在一起?”

“有時是他自個兒,有時和一個姓馮的,人說是馮二官人的弟弟。我如何看都不像,馮二官人這麽文氣謙和,那個姓馮的卻是個滑油瓶。”

“老齊,莫亂說,那真是馮二官人的弟弟。”另一個忙扯這人的衣袖。

馮賽並不介意,又問道:“那個於富沒再跟其他人一起?”

“沒有,除了運魚來時雇的船只。”

“多謝!”

馮賽拱手告別,心裏那樁疑惑有了五成的定數。


邱遷回家去料理了一下染坊的事情。

父母都犯了春疾,邱遷到後面煎好藥,服侍父母吃了,陪著說了幾句話,安頓他們午歇,而後就到前面來。好在請的一位染作匠人已經十來年,染坊大小事,以及那幾個年輕染工,常日都是由這匠人照管,邱遷並沒有多少事可做,只是把染好的絹帛點算好,雇輛車送到三家絹帛鋪裏,算賬收錢。

他把錢送回家裏鎖好後,便急忙離開,臨出門前,那匠人又催問礬的事,說只夠兩天的量了。邱遷答應了一聲,先去礬店問了一圈,幾家都仍然沒貨,都在焦急。邱遷有些納悶,但心裏裝著姐姐甥女的事,便又去尋楚三官。

到了楚家藥鋪,他見楚三官的父親不在店裏,忙向夥計托話,話沒說完,楚三官的父親從後面走了出來,聽到他的話,立即大聲喝罵:“我兒子就是被你們這些不上進的帶邪了!以後若敢再來磨纏勾引,休怪我無禮!”

邱遷從沒被人這樣責罵過,頓時紅了臉,也不敢回嘴,慌忙逃出來,騎著驢子就走。很遠了,才後悔起來,花了十六貫錢,不但沒見馮寶的影兒,反倒遭人喝罵。

他想起楚三官說的,馮寶不在瓦子,就在賭場。便騎著驢去城裏其他瓦子找尋,十幾處大小瓦子找遍,天已經要黑了,卻毫無所獲,只有一個認得馮寶,說:“你去芳酩院吧,這一向他都不來這些地方了,只往她家院裏鉆。”

聽到芳酩院,邱遷心裏又一顫,早上去芳酩院,沒來及向顧盼兒仔細詢問馮寶的事,或許該再去問問?


魏豬倌被兩個公人押往了開封府大獄。

中午,他剛推開那間鋪屋的門,就見地上躺著兩個人,驚得他腿一軟,幾乎坐倒。旁邊那個豬市稅監好奇,忙湊過來看,見到後也怪叫了一聲。驚魂稍定,魏豬倌才小聲道:“莫非是兩個醉漢睡在這裏?”

“進去瞧瞧。”那稅監嘴裏說著,身子卻往後移。

“咱們一起進去瞧——”魏豬倌伸手抓住稅監的手臂,不管他願不願意,拽著一起走了進去。那兩個人仰面躺著,都穿著黑衫、黑靴。湊近看時,魏豬倌又不由得驚喚道,“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