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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71艙裏的頂燈大放光芒,帶著真正的法蘭西派頭。伯納上尉在船上最小的單人艙裏訂了其中的一間。

客艙是窄窄的長方形,艙門在較窄的一頭。從外面看進去就是個漆著白漆的小房間。鋪位靠著左邊的墻,鋪位很長,床頭頂著墻,墻正對著門。對著門的墻邊有塊地方用來放梳妝台和洗漱盆。右面的墻上有個較深的凹槽,盡頭是一扇封住的舷窗。門的右邊是玻璃門的衣櫃。房間裏有一把椅子。

客艙只容得下H.M.一個人,其他人於是便呆在外面。H.M.磕磕絆絆地走了進去,眼中冒著火氣。他在客艙裏看著看著,越發顯得不滿起來。

墻釘上掛著一件羊毛睡袍,睡袍下面擺著一雙拖鞋。救生衣、防毒面具盒還有毯子都整齊地疊放在椅子上。H.M.仔細檢查著這些物品,接著他把注意力轉向了梳妝台。

梳妝台上立著一個折疊式的旅行相架,裏面放了兩張照片,一張是一位上了年紀的法國軍人,長著兩撇威風凜凜的翹胡子,另一張是個看上去脾氣很好的中年女子——兩人可能伯納的雙親。這兩張照片使這間死人的客艙有了一絲親切的家的感覺。梳子、刷子和剪刀整整齊齊地擺成一線。還有一罐Kleen-O的鞋油,用來擦拭靴子上的銅扣。衣帽刷跟鞋刷掛在洗漱盆旁邊的掛鉤上,洗漱盆架子上排列著刮臉用具、牙刷和牙粉。

H.M.拉開了梳妝台抽屜,又朝舷窗的凹壁處張望了一下。接著他費勁地跪下,把手伸進鋪位底下扒拉,拖出來一只扁平的客艙箱。裏面除了幾條臟內褲外,空無一物。

H.M.把箱子推了回去,然後打開衣櫃的門。

他在裏面找到了一件備用的制服,制服的肩章上有表明上尉身份的三道金色的條杠,兩套西裝便服,衣架上掛著的幾條領帶,一雙備用的及膝長靴以及兩雙皮鞋。H.M.調整了眼鏡,顯然什麽也看不到,他仔細查看制服的袖子。最後,H.M.伸手到櫃頂探摸,但一無所獲。

“哦,我的眼睛!”他嘟囔道。

整個過程中他都叼著空煙鬥,每過一分鐘表情就更顯陰郁一點。

“到底是什麽呀?”麥克斯在門口問道。“你在找什麽?”

H.M.坐在鋪位的邊沿。

三副跟在事務長身後來了。馬休斯中校壓低聲音給了他們兩個一些指令,然後就脫身去做自己的工作了。頭兒不在了,對此事倍感興趣的三副鬥膽跟事務長說起了悄悄話。

“瞧著像喝醉了,”他說。

“我在思考問題,該死的,”H.M.說,怒沖沖地睜開一只眼睛。“我思考問題時就這樣。現在,讓我想想。”

他重又費力地站起來,再一次動手查看梳妝台。從頂層抽屜裏一疊整整齊齊的襯衫跟襪子上頭,他取出一個小紙板盒。他把盒子裏的東西都抖落到了鋪位上,包括五枚木柄的橡皮圖章和一盒印泥。

“你們這兩條警犬,”H.M.不依不饒地說,同時向三副和事務長惡狠狠地揮舞著一枚橡皮圖章,“你們昨天晚上在這兒吧。嗯?你們是來取伯納上尉的指紋印的?”

“是的,先生,”三副承認道,不安地挪了挪身子。

“而伯納上尉正坐在這裏(我聽說)擺弄一堆橡皮圖章跟一盒印油?”

“是的,先生。”

“就是這些圖章嗎?”

三副小心翼翼地踏進客艙。他挑了兩三枚圖章翻過來看看。“不管怎麽說,看上去像是原來的圖章。我當時沒細看。”

“當你最後讓他明白你是想要他的指紋時,他提出在這盒印油上按拇指印給你。也就是說,他開始是想這樣。但你在他這麽做之前阻止了他,並用你自己的墨輪提取了他的指紋。是不是這樣?嗯?”

三副點點頭。

“是這樣的,先生。”

“不好意思,打擾一下!”一個新的聲音插了進來,饒有興趣的樣子。

是胡佛的聲音,大夥兒把他給忘了。他一直站在後面,時而對自己的冒險經歷陷入沉思,時而又迷惑地凝視著客艙。橡皮圖章引起了他的注意,他信步走進客艙,使得裏面愈發擁擠。他一枚接一枚地拿起圖章,以行家的姿態仔細研究這些圖章。那派頭顯得十分內行,像是要宣布一個權威的意見,以致於大家都默不作聲。

“是我刻的圖章,”他解釋道。“胡佛圖章店,布拉麥德,布裏斯托爾(譯注:布拉麥德(Broad Mead),布裏斯托爾著名的購物中心)。”

在他打開印油預備蓋下其中一枚圖章之前,這個結論似乎是叫人欣慰的。然而他停了下來,這盒印油引起了他的興趣,而非圖章。他仔細查看印油,用手指觸碰印油,並將它舉到與自己視線水平的地方。他五官平淡的臉上悄悄現出一種驚奇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