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幕 可能發生的經過(第3/4頁)

他伸手撐住書桌,低頭望著地板來穩住他搖晃的視線。就因為這樣,他順著桌子底邊往左看過去,看到一只老式的系帶靴子,以及有幾吋拉得很緊的襪子。他走到書桌的另外一邊時。還被這只腳絆了一下。

“起來。”他聽到自己說道,“起來,你該死的!”

然後又是他自己的聲音,更加可憐地說:“從地上爬起來,說話!”

艾佛瑞·胡彌沒有起來,他朝左側躺在那兩扇窗和辦公桌之間,離書桌近到他那只伸長的右手碰到桌子,就好像他想抱著桌子一樣。安士偉把他翻過來仰面躺著。有什麽隨著身體翻了起來,使得安士偉猛然後退,以避免被那個東西碰到。他也看到有血。一根細長、圓柱形的木頭從胡彌的胸口伸了出來,還有相當的高度。在那支有八時插進了胡彌心臟的箭杆尾端,附有三支汙損而灰塵滿布的羽毛。

那個人死了,可還是溫熱的,已死的那張陰郁的臉上看來既吃驚又憤怒;高領和領帶都皺了;兩手都有灰塵,而右手掌上還有一道割傷。

安士偉想站起身來,同時又想跳開,結果差點朝後跌倒。然後他感覺到——雖然當時他並不知道那是什麽東西——他大衣底下的褲子口袋裏鼓鼓的。胡彌實在不可能這樣躺在他自己的地毯中間,身子扭曲得像只母雞,衣服上全是血,那盞台燈的光照著吸墨紙,照著淺棕色的地毯,照著那死人張著的嘴巴。

非常驚慌的年輕人四下環顧著那個房間,他身後的那面墻上是房門,左邊的墻上是那兩扇有遮板的窗子,右邊墻前立著小櫃子,而在他正前方的那面墻上掛著那幾支箭——可是現在只剩兩支箭了。原先是三角形底邊的那支上面刻著“一九三四”字樣的箭,現在插在胡彌的身上。漆成暗棕黃色的箭上原本有三支羽毛;正中間那支藍色的羽毛不知是撕壞還是斷裂了。

在他的潛意識裏,從一進門就覺得這棟房子有什麽地方不對勁,他和胡彌的會面看來很是奇幻。那位灰撲撲的管家,在門廳裏滴答作響的大鐘,靠在樓上欄杆邊的女人,在在都似乎是陷阱或幻象的一部分。在他失去知覺的這段時間裏,有人進來殺了胡彌。可是兇手到哪裏去了呢?他顯然不在房間裏;房間裏空空的,連個壁櫥也沒有。

他再朝後退了一些,覺得在他手裏什麽地方有個響亮而始終不斷的聲音,原來是他那只表走動的聲音。他把表放回口袋裏,走到了門前,可是他將門鈕轉動了好幾次之後,才發現原來門從裏面閂住了。

可是有人出去了呀!他慢慢地走到窗子邊。兩扇窗子上的鋼鐵遮板也都鎖上了,以一根平平的鐵條像門閂一樣緊緊地插進鎖孔裏。

接著他很快地在房間裏繞了一圈,沒有其他的出入口。他起先唯一沒有注意到的是一具兩根鐵管的電熱器,裝在白色大理石的壁爐裏。這樣也不可能由煙囪進出了;氣孔只有一吋寬,滿是油煙,沒有動過,電熱讓人覺得有熱風吹出來,使他注意到自己穿著大衣有多熱。而且,他剛才走得也太快。胡彌是自殺的嗎?胡彌是不是瘋了,所以安排了這場怪異的自殺之舞來嫁禍他人;像他最喜歡看的那類書裏常見的狀況?胡說八道!那,唯一另外的可能是——

可是一定不會有人相信是他幹的吧?他為什麽要這樣做呢?何況,他很容易就能解釋清楚:他的酒被下了藥。他確實沒有看見胡彌把什麽放進他的酒杯裏,可是威士忌的確有什麽人用什麽法子下了藥。他可以證明這一點。他突然清醒地回想起他甚至沒把酒喝完。在第一陣反胃的黑浪襲來的時候,他很本能地將酒杯放在他椅子邊的地板上。

現在他匆匆趕過去尋找。可是酒杯不見了,而且他在房間裏到處都找不到。胡彌給他自己調的那杯加蘇打水的威士忌也不見蹤影。

這時候他漸漸感到身陷恐懼之中,他去檢視了小櫃子。那上面有一個裝威士忌的雕花玻璃瓶,一個有虹吸管的蘇打水瓶,以及四只酒杯。酒瓶裏的酒滿到瓶塞;而蘇打水瓶裏一滴蘇打水都沒有吸出過;四個酒杯幹幹凈凈,擦得雪亮,顯然都沒有用過。

他後來回想起在這時候他大聲地說了句話,可是不知道說的是什麽,他說這話是為了遮沒他的思想,好像說得很快的話,就可以攔阻自己多想什麽。可是他必須想一想。時間不停地過去;他仍然聽得見表的滴答聲。既然那扇門和兩扇窗子都是由裏面鎖上的,那他就是唯一能殺死胡彌的人。這就像他自己最喜歡的小說變成了一場噩夢。只不過,在現實世界裏的警察不會相信你的清白,他們會吊死你。而且當然可說有什麽精巧的機關讓其實身在門外的人能由裏面把門鎖上——可是他看過了這扇門,知道那是不可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