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幕 可能發生的經過(第2/4頁)

瑪麗·胡彌的父親由書桌後面站了起來,燈光照在他臉上,他顯然剛剛才把棋盤收起來,把棋子放進盒子裏,他把盒子推到一邊。艾佛瑞·胡彌是個中等身材、骨架很大的男人,六十多歲了還活力十足,眼神沉郁,僅剩的一些灰黑頭發,小心地梳理得橫過巨大的頭顱。他穿了一套灰色蘇格蘭呢的西裝,裏面是高高的老式硬領,打了條歪七扭八的領帶。安士偉起先很不喜歡他那對突眼中的表情,但那種表情變了。

“這樣就可以了,戴爾,”他對管家說,“去把車子替喬丹小姐開過來。”他的聲音毫無表情。而他轉過來望著他的客人,臉上既不熱誠,也無敵意,同樣沒有表情,“請坐,我想我們有很多話要談。”

胡彌等到房門關上了,然後靠坐在他書桌後面的椅子裏,看著自己的兩手,他的手指很粗,指頭圓鈍,但保養得很好。他突然繼續說道:

“我看你是在看我的獎品。”

安士偉的臉又紅了,只覺得有什麽事非常不對勁,就把眼光從他主人身後墻上的幾支箭矢那裏收了回來,他注意到三角形最底下的那支箭上滿是灰塵,黃棕色的,刻著“一九三四”的年份。

“你對射箭有興趣嗎?先生?”

“我小時候在北方,就拉四十磅的弓,像這裏的男孩玩板球和足球一樣。我發現在這裏還很流行,”那渾厚的聲音停了下來。艾佛瑞·胡彌似乎在考慮著每一個念頭,就好像他在繞著打轉,加以審視,有如一個人在看一棟房子似的。“我是皇家射箭協會的會員,也是肯特郡護林官協會的成員。這幾支箭都是射箭大賽的獎品,是肯特郡護林官協會年度大會裏的比賽,最先射中金標——”

“金標?”他的客人重復了一遍,覺得這樣的強調有點惡意。

“就是靶心啦,最先射中靶心的就成為下一年這個協會的護林官長。在十二年裏,我贏了三次。這些都還是很好的箭,可以殺得了人。”

安士偉強忍下瞪著對方的念頭,“很有用,”他說,“可是我說呀,先生。這是怎麽回事?我不是到這裏來偷東西的,也不是來殺人的,除非真有那個必要。重點是,我想要娶胡彌小姐,而——呃,事情怎麽樣?”

“那是很榮幸的事,”胡彌說著,第一次露出了笑臉,“我能不能請你喝一杯加蘇打水的威士忌?”

“謝謝你,先生,”對方很寬慰地說道。

胡彌站了起來,走到小櫃子旁邊。他撥開了酒瓶的塞子,加蘇打水調了兩杯很薄的酒,端著走了回來。

“祝你財源茂盛,”他繼續說道,表情有些改變,“詹姆士·卡普隆·安士偉先生,”他把這位客人的全名說了一遍,兩眼一眨也不眨地正視著他,“我很坦白地跟你說,那件婚事會有好處,可以說對雙方都大有好處。你也知道,我已經答應了,我完全找不到任何反對的理由。”安士偉湊著酒杯口說了句什麽——“我有幸見過已故的安士偉夫人,我知道你們家族的經濟狀況很穩定。所以我準備告訴你……老兄,老兄,你怎麽了?你瘋了嗎?”

安士偉看到他的主人把酒杯舉到一半就停了下來,臉上露出驚愕的表情。可是他眼前看來很怪異,好像有什麽燒灼著他的喉嚨,然後沿著他的兩肩,再往上到了他兩邊的太陽穴。他的頭開始發暈,眼前的一切都在打轉,書桌向前傾倒。他試著站起身來,知道自己一定是倒靠在桌子邊上,在他失去知覺之前,最後瘋狂的念頭是知道他的酒被下了藥;但即使是這一點,也被他兩耳裏的轟響阻絕在外。

即使是在痛苦中,仍有著一連串不曾中斷的想法,“那杯威士忌裏有什麽東西”不停在他腦海裏打轉,好像和他一起蘇醒了過來。他坐起身子,感覺到他的背卡在一張硬背椅子裏,他的頭似乎一路旋轉著往天花板升了上去,在他恢復視力之前,他必須先壓抑住胃裏那種作嘔的感覺。那花了一段時間,而亮光刺痛了他的眼睛,他對著光眨了好幾次眼。原來就是那盞有個弧形綠色燈罩的台燈。

一陣全然的恐慌,繼之而來的是:模糊地想起自己置身何處。接著他一下子全記起來了。就在胡彌正在祝福那場婚事的當中,有什麽使得他的客人失去了知覺。胡彌想必放了什麽在他的威士忌裏,可是這太荒謬了。胡彌為什麽要放什麽在酒裏呢?胡彌人又到哪裏去了?

安士偉突然覺得他必須找到胡彌,於是撐著讓自己站了起來。他頭痛欲裂:他的嘴裏像剛吃過薄荷糖,還流了些口水。只要他能跟誰說說話,他就會沒事了。這種情形就像趕丟了一班火車,或是就在你能動彈之前,看著遊行隊伍的尾巴在街那頭消失不見。到底出了什麽事?他這樣子又有多久了?他身上仍然穿著大衣,讓他在掏表的時候笨手笨腳的。他先前到這棟房子裏來的時候是六點十分。現在手上一只看起來不像是真的表,上面的時間是六點三十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