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幕 可能發生的經過

在一月四號,星期六的傍晚,一個準備結婚的年輕男子到格魯斯維諾街的一棟房子去見他未來的嶽父。這個年輕男子沒有什麽特別的地方,只不過比大多數的人略為有錢些。吉姆·安士偉個子很高,脾氣很好,一頭金發。他有那種一般人都喜歡的隨和個性,對人了無惡意。他的嗜好是看謀殺推理小說,就跟你我的嗜好一樣。他有時會喝得太多,有時會出乖露醜,也跟你我一樣。最後,因為是他亡母的遺產繼承人,所以在別人眼裏是個黃金單身漢。

在看以下這件謀殺案時,最好把這些事實記在心裏。

這些就是他拜訪格魯斯維諾街十二號這件事背後的事實。在索塞克斯一場聖誕節的家庭派對中,安士偉認識了瑪麗·胡彌。他們之間的愛情來得突然而認真:早在初見面的十二個小時之後就談到這件事,元旦那天,他們就訂婚了。為此,安士偉的堂哥——雷金納上尉,也就是他們的介紹人,還想要向他拿五十鎊,安士偉給了雷金納一張一百鎊的支票,還做了其他類似這樣的事。瑪麗寫信把他們訂婚的事告訴她的父親,她父親回信來祝賀她。

這實在很讓人高興。艾佛瑞·胡彌先生是首邑銀行的董事,也是這家銀行在聖詹姆士分行的舊任經理,可不是一個會對這類事情等閑視之的人。他這個人可以說是既正直又疑心很重。從他在北方一個工業小鎮開始他的職業生涯時就已經顯現出來。因此,在一月四號那天,吉姆·安士偉必須離開一天到倫敦去辦事,然後預備去見他未來的嶽父。他只有一件事弄不明白。早上九點鐘,瑪麗到火車站給他送行的時候,他不明白她的臉為什麽那麽蒼白。

那天傍晚六點剛過的時候,他在往格魯斯維諾街去的路上還在想這件事。他不必和艾佛瑞·胡彌聯絡,那位老人家自己在當天下午就打了電話到安士偉的住處,邀他到家裏來。他很客氣,但是令人感到冰冷而一本正經,讓安士偉模糊地覺得應該是很合於當時的情況:“考慮到我所聽說的那些事情,我認為我們最好把和我女兒有關的問題解決一下。今晚六點方便嗎?”

這實在不像“嗨,來見個面”,安士偉想道。這老家夥至少該請他去吃晚飯吧。而且,他赴約也遲到了:一場白色的大霧阻礙了交通,他的計程車只能慢慢蠕動,回想起瑪麗害怕的面孔,他不禁狐疑。去他的,胡彌不可能是那樣一個討厭的人吧!如果他真是如此的話,他這個聽話的女婿準備告訴他該在什麽地方放手。接著他告訴自己說這太無聊了,他為什麽要緊張呢?尤其是在現在這個年代,要說還有哪個會因見到新娘子的家人而緊張的話,那只有在喜劇裏才看得到。

這可不是喜劇。

格魯斯維諾街十二號是一棟很堅固、黃色砂巖所蓋成的房子,有著很不方便的窗前陽台,和他原先想象的一樣。一位很傳統的管家請他走進陳設很傳統的門廳,門廳裏回響著一座大型掛鐘的滴答聲,鐘上的指針指著六點十分。

“我——呃——姓安士偉,”他說,“胡彌先生約我來的。”

“是,先生,請把帽子和大衣交給我好嗎?”

就在這時候,吉姆毫無來由地掉了手上的帽子。那是一頂常禮帽,一路滾到了門廳的那頭。他感覺自己臉紅到脖子根,尤其是想到自己像個大傻瓜似地站在安靜的門廳裏,而那位管家十分鎮靜地過去把他的帽子撿了回來。他脫口就把心裏所想到的第一件事情說了出來。

“我的大衣就穿著,”吉姆·安士偉很唐突地說。在他說這句蠢話的時候,語氣很蠻橫,“帶我去見胡彌先生。”

“是,先生,勞駕走這邊好嗎?”

要帶他去的那個房間在屋子後面。在他們經過大廳那道大樓梯時,他看到有人在上面看他。他覺得那是一個戴著眼鏡、相貌可人的女子。那想必是艾蜜莉亞·喬丹小姐,瑪麗曾經說過,她和她父親在一起有好多年了。他想著不知道那位老先生的弟弟,史本賽·胡彌大夫,是不是也在那裏對他檢視一番。

“——來見您,老爺,”那位管家說。

他的向導打開了一間大房間的門,裏面布置得像間辦公室,只不過有個小櫃子。房間正中有一張很摩登的平桌面書桌,桌上還亮著一盞很摩登的台燈,另外一個讓人覺得這裏像個辦公室(或者甚至像是一間保險庫)的地方,在那兩扇窗子上:兩扇窗都裝了遮板,而遮板看來是鋼鐵做的。這個地方是由上個世紀一間挑高而冰冷的後客廳改裝而成,黑色的壁紙上一度有過金色的花紋,另外還有幾把勉強可坐的椅子。在房門對面的那面墻,有一座白色大理石的壁爐,華美而毫無裝飾。房間裏唯一的裝飾品固定在這座壁爐上方的墻壁上:三支箭矢,擺成一個三角形。原先一度染成三種不同的顏色,而且好像刻有日期:可是每支箭後面的羽毛看起來都幹枯而扭曲了。在那三角形的正中,是一塊銅制的飾板或是獎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