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預料之外的證詞

弄臣:您在讀什麽,殿下?

哈姆雷特:文字、文字、文字。

——《哈姆雷特》


貝爾登夫人停了下來,兩眼無神,臉上布滿因講這些話而引起的陰霾,我倆之間頓時無話可說。我首先打破沉默,詢問她剛才提到的部分內容。究竟漢娜是如何在鄰人不知情的狀況下進到她屋子裏的。

“這個嘛,”她說,“當天晚上有點冷,我很早就上床休息了,就在這間房間睡覺。東方列車於十二點五十分經過R——這時候有人輕敲我床頭的窗框。我本來以為是有鄰居生病了,趕緊以手肘支撐起身,問外面是誰。而外面傳來一陣低沉而含糊的聲音:‘是漢娜,利文沃茲小姐的女仆!請打開廚房的門讓我進去。’我很驚訝聽到的竟是熟悉的聲音,同時心裏卻有不祥的預感。我點了油燈,急忙走到門邊。‘有沒有人跟你一起來?’我問。‘沒有。’她回答。我說:‘趕快進來吧。’然而她一進門,我就感到全身乏力,非坐下不行。因為我看到她的臉色極為蒼白詭異,而且身上沒有攜帶行李,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樣。‘漢娜!’我吃驚地說,‘怎麽啦?發生了什麽事?三更半夜的,怎麽一個人來這裏?’‘利文沃茲小姐叫我來的。’她用低沉而平板的語氣回答,仿佛正在誦讀課本。‘她要我來這裏,說你會收留我,還不準我走出大門一步,也不能讓人知道我在這裏。’‘為什麽?’我問她,聲音裏有千萬的恐懼。‘發生了什麽事?’‘我不敢說,’她低聲說,‘我不能透露,我只是來借住的,我必須保持沉默。’我幫助她脫下披巾,那條披巾和報上公告的一模一樣。‘可是,你一定要告訴我,她不會禁止你向我透露吧?’‘她的確是不準,不準對任何人說。’那丫頭回答。她越是堅持,臉色就越是蒼白。‘我絕對不會違背承諾的,就算放火燒我,我也不會說。’她的表情頗為堅定,根本就不像她自己,因為在我印象中她是個溫順乖巧的女孩,但現在我只能呆呆地看著她。‘你會收留我吧?’她問,‘你不會趕我走吧?’‘不會,’我說,‘我不會趕你走。’‘也不會告訴何人吧?’她又問。‘我不會告訴任何人,’我重復道。

“我的回答似乎讓她松了一口氣。她向我道謝,然後慢慢跟著我爬上樓梯。我讓她住進你發現她的那個房間,因為那房間是屋內最不為外人知曉的地方。她一直待在裏面,就我所知,她也感到心滿意足,一直到今天發生了這麽恐怖的事。”

“就這樣嗎?”我問,“你後來沒有聽到她的任何解釋嗎?她從來都沒有給你任何消息,沒有透露她出走的原因?”

“沒有,先生。她三緘其口。她當時沒說,隔天我手裏拿著報紙,質問她逃離利文沃茲家是否與命案有關,她也沒有回答清楚。不是有人封住了她的嘴巴,就是發生了什麽事讓她不肯開口。就如她所說的,放火燒她折磨她,她也絕對不說。”

這話一說完我們又沉寂了一會兒,我的思緒仍盤旋在某一點上,因為對這一點有著極為強烈的興趣,我說:“你剛才所說的關於瑪莉·利文沃茲的秘密婚事和她進退維谷的情況,換言之,除非伯父死亡,否則就難獲自由之身,再加上漢娜說她離家是來這裏避風頭的,而且是瑪莉·利文沃茲堅持的。你是根據以上疑點來做判斷的,是不是?”

“是的,先生,還有昨天她寄給我的信,以及你說你手中有的那個東西,足以證明她對這事相當關切。”

哦,那封信!

“我知道,”貝爾登夫人繼續以顫抖的嗓音說,“就一件如此重大的案件,不應該妄下結論,不過,哦,先生,但就一個知情的人而言,我又有什麽辦法?”

我沒有回答。同樣一個之前的問題在我腦海中縈繞不去:從後來這些發展中,能不能繼續相信瑪莉·利文沃茲沒有親手殘殺她的伯父?

“下這些結論很令人害怕,”貝爾登夫人繼續說,“如果她沒有用自己的手寫下個人告白,我也不會妄下這些結論,可是——”

“抱歉,”我打斷她,“你剛才一開始的時候說到,你不相信瑪莉與她伯父的命案有直接關聯。你到現在還是如此斷定嗎?”

“是的,我肯定。我不排除她影響他人來犯罪,但我無法想象她會親自下毒手。不會的!哦,不會的!命案當晚不管發生了什麽事,瑪莉·利文沃茲都沒有碰手槍或子彈,連開槍的那一刻她都不可能在現場。這一點你可以確定。只有愛上她迷戀她,感到無法以任何手段得到她的人,才有膽量狠心動手。”

“這麽說來,你認為—”

“克拉弗林先生是兇手嗎?我認為是。哦,先生,想想看,他是她的丈夫,這個事實本身不就相當可怕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