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格裏茨先生的解釋

風坐在角落?

——《都是男人惹的禍》


我並不打算描述心裏錯綜復雜的情緒。據說溺水的人會在驚惶的瞬間回想起一生的經歷,而我此時同樣也回想起瑪莉說過的一字一句,從訊問當天早上她在房間裏對我自我介紹,到克拉弗林先生來訪當晚的最後對話,一瞬間都在我腦海裏奔騰翻攪。我猛然發覺,她的一舉一動似乎都與命案當晚的事件有所關聯。

“我知道我剛才說的事情,讓你產生了一個接一個的疑問,”格裏茨先生以平靜、高高在上的姿態對我說,“這麽說來,你自己從沒有料到有這個可能性?”

“不要問我有沒有料到。我只知道我再也不會相信你提出的疑點了。瑪莉是有可能從她伯父的死獲得利益,不過她絕對沒有插手。我的意思是,她絕沒有動手殺人。”

“你又憑什麽如此確定?”

“你又憑什麽確定她親手殺了人?你應該拿出證據,而不是讓別人來證明她的清白。”

“啊……”格裏茨先生以他慣用的緩慢、諷刺的口氣說,“你想起法律的原則了吧?如果我沒有記錯,當克拉弗林先生仍然有涉嫌時,你對法律的原則並非一絲不苟地遵循。當時你也不希望太過於拘泥吧。”

“可是,他是男人。指控男人犯罪,感覺並不那麽可怕。但換成女人就不一樣了!而且是這樣的一個女人!我聽不下去了,真是恐怖。如果瑪莉·利文沃茲或任何其他女人不親口承認,我絕對不會相信女人會做出這種事的。這個命案太殘忍、太精心策劃、也太——”

“去翻一翻刑事記錄吧。”格裏茨先生打斷我。

然而我很執著。

“我才不在乎刑事記錄上面記載著什麽。全世界所有的刑事記錄都無法說服我相信埃莉諾犯下這樁慘案,我也同樣不會相信她的堂姐會殺人。瑪莉·利文沃茲不是個完美的女人,但她也絕不是殺人兇手。”

“你對她的評價,好像比她堂妹對她的評價來得慈悲多了。”

“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麽。”

我喃喃說道,心裏升起一股前所未有、卻更令人感到恐怖的預感。

“什麽!你難道忙得忘記了?訊問那天早上,我們不經意間聽見兩位女士指控對方的那些話?”

“我沒有忘記,可是——”

“你相信那句話是瑪莉對埃莉諾說的?”

“當然,難道你認為不是嗎?”

“哦,”格裏茨先生的臉上閃過一絲笑意,“我可不這麽認為。我把那個小孩子都懂的線索讓給了你。我還以為那條線索足夠讓你追查下去。”

那股預感,心頭剛才升起的預感!

“你該不會是要說,當時說話的人是埃莉諾?我因為一開始判斷錯誤,所以白費了好幾星期的工夫,而你本來可以輕易點醒我,卻沒有這麽做?”

“就這一點而言,我讓你自行追尋線索一陣子,這不是沒有目的的。首先,我自己也不太確定是哪一位說的,不過我很快就有了結論。你一定也注意到了,她們倆的聲音非常相似,而從我們進門時她們的態度來假設,可以解釋為瑪莉在指責埃莉諾,同樣也可以解釋為瑪莉正在反駁埃莉諾的指控。我很快就對當時的場面有了合理的解釋,而我也很高興看到你接受了相反的解讀方式。如此一來,兩個理論都有機會獲得測試,一個充滿懸疑的命案,本來就應該這樣偵辦。

“你以你的角度作為起點,而我也以我的看法開始辦案。你看到的每件事實,都是建構在瑪莉相信埃莉諾有罪的基礎上,而我是以相反的方式抽絲剝繭。結果呢?你在追查的過程中遇到了疑惑、矛盾並一直沒有定論,還要依賴外在的消息來源來解釋實際情況和你看法之間的差異。而我呢,越來越確定,隨著每一步的進展,越來越確定原來的假設,而且有越來越多的事實根據。”

錯綜復雜的事件、面孔以及字句,再度在我眼前奔騰翻攪。瑪莉斬釘截鐵地保證堂妹清白無辜,埃莉諾對部分細節保持高姿態而三緘其口,這有可能讓她被視為殺人兇手。

“你的理論一定沒錯,”我最後承認,“那句話是埃莉諾說的,這應該毋庸置疑。她相信瑪莉有罪,而我的確一開始就沒有看清楚。”

“如果埃莉諾·利文沃茲相信她堂姐犯下罪行,她一定有充分的理由。”

這點我也不得不承認。

“她並沒有隱藏那把意義重大的鑰匙。不管是誰找到的,這個人想銷毀鑰匙,而鑰匙和那封信會讓她堂姐的罪行公之於眾。她堂姐是個慘無人道的殺人兇手。”

“不,不——”

“而你一個陌生人,一個只看過瑪莉·利文沃茲嬌羞的一面而不知她其他面貌的年輕人,之所以假設她是清白的,只是因為她堂妹一開始就三緘其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