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特魯曼!特魯曼!特魯曼!

大事發生往往有先跡可循,

今日眼前之事,就是明日發生之事。

——柯勒律治


在看到他的瞬間,一陣恐懼感襲上心頭。這個人會揭露什麽樣的秘密?我壓抑住恐懼感,盡量表現出誠心誠意的樣子坐下來聽他解釋。

然而特魯曼·哈韋爾並沒有提供任何解釋。他其實是為前一天晚上說了重話前來致歉的。不論他那些話對我有什麽影響,他現在覺得有必要加以澄清,因為他的話並沒有充分的事實根據,也不具任何重要性。

“不過,你做出這麽嚴重的指控,一定有你的理由,否則你當時就是精神失常。”

他眉宇深鎖,眼睛顯露出極為憂郁的神色。

“你不能這樣推論。”他回答,“受到巨大的沖擊時,任何人都可能做出沒有根據的指控,他們也不會被人稱為精神異常。”

“沖擊?你一定已經看過克拉弗林先生的長相了吧。只是看見一位陌生的紳士在大廳裏,不足以造成那麽大的沖擊吧,哈韋爾先生?”

他不太自在地摸著椅背,然後起身,不過並沒有回答。

“坐下,”我再度要求他,這一次帶有命令的口氣,“這件事事關重大,我希望好好處理。你曾經說過,你知道任何可以讓埃莉諾擺脫嫌疑的線索,而你也準備說出來。”

“對不起,我說的是,如果我知道任何足以讓她擺脫困境的線索,我一定早就說出來了。”他語氣冰冷地糾正我。

“別耍嘴皮子。你我心知肚明,你隱瞞了某件事。現在我代替她來求你,也請你看在正義公理的份上,告訴我你隱瞞的事是什麽。”

“你搞錯了,”他頑固地堅持,“我下的一些結論,或許有我自己的理由,不過我的良心不會允許我狠心地指控任何人,因為我的懷疑可能不只會傷害到好人的名譽,也會讓我這個無端指控的人處境為難。”

“你早就已經處境為難了,”我以同樣冰冷的口氣反駁,“你再怎麽說,我也忘不了你在我面前指控亨利·克拉弗林就是殺害利文沃茲先生的兇手。你最好解釋清楚,哈韋爾先生。”

他迅速看了我一眼,轉身在椅子上坐了下來。

“你讓我處於劣勢,”他用比較輕柔的語調說,“如果你想乘勝追擊,就逼我說出我僅有的線索好了。我對我目前的處境感到遺憾,所以只好實話實說了。”

“這麽說來,你除了良心的顧忌外,還有其他顧忌?”

“是啊,因為我所知的事實,本來就少得可憐。”

“你先說來聽聽,再讓我做判斷。”

他擡起眼睛看我,而我很驚訝竟然在他眼睛深處看到一種奇異的熱切感。顯然他相信的事實,比他的顧忌來得強烈。

“雷蒙德先生,”他開始說,“你是律師,無疑是個講求實際的人。不過,在看到危險之前就能感覺到危險氣氛的情形,這種感覺不知你是否經歷過。你能夠感覺到周遭空氣中有蹊蹺,卻無法察覺或感受到如此強烈的原因何在,一直到最後才偶然發現敵人一直就在身邊:有朋友經過窗前,看書時死神的陰影飄過你身上,或是在你熟睡時與你聲息相聞。你知道那種感覺嗎?”

我搖搖頭,被他熱切的眼神震懾住。

“這樣說來,你就無法了解我,無法了解我過去三個星期以來一直受到的折磨。”

說完他往後一靠,眼神帶著冰冷的堅毅,似乎想激起我的好奇心。很成功地,我的好奇心已經完全被喚醒了。

“對不起,”我急忙說,“我從來沒有這種感覺,但並不代表我沒有辦法理解他人的靈異經驗。”

他慢慢向前移動身體。

“這麽說來,如果我說發生利文沃茲先生命案的前一天晚上我做了一個夢,你不會取笑我吧?我夢到他被謀殺,並看到——”他在自己面前緊握雙手,態度具有無比的說服力,而他的聲音卻降到如同受到驚嚇的低語,“看到兇手的臉!”

我陡然一震,驚訝地看著他,心頭湧起一陣鬼魂現身時令人毛骨悚然的感覺。

“兇手是——”我開口說。

“我之所以指控昨晚站在利文沃茲家大廳的人,原因就在於此。”

他拿出手帕擦擦額頭,因為他額頭上的汗珠越來越大。

“你是在暗示,夢中人的臉和昨晚出現在大廳的臉是同一張?”

他沉重地點點頭。

我將椅子拉近他。

“把你做的夢告訴我。”我說。

“做夢的時間是在利文沃茲先生慘遭謀殺的前一天晚上。我上床睡覺時,對自己和全世界都感到無比滿意,盡管我一輩子都在吃苦。”他短短地嘆了一口氣,“因為當天有人對我說好話,而我一直沉浸在這些話所帶來的歡樂氣氛中。這時候,突然一陣寒意襲上心頭,而我眼前顯得平和的黑暗似乎受到一聲淒厲呼喊的震動,我聽到了我的名字‘特魯曼,特魯曼,特魯曼’重復了三遍,我聽不出是誰的聲音。我躺在枕頭上,看到床邊站立著一位女士。她的臉我沒有看過,”他神色凝重地繼續說,“不過我可以說出每一個細節。她彎腰凝視著我的眼睛,她的眼神裏有越來越強烈的恐懼,似乎在懇求他人協助。雖然她一直保持緘默,但在記憶中她的哭喊聲一直回蕩在我耳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