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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說意識復制?別開玩笑了,沒人會為了犯罪去那麽做的。怎麽和你解釋呢……最簡單來說,你復制了一份意識,這份意識就變成另一個人了,雖然他還擁有你全部的記憶和習慣,不過這和傳輸是根本不一樣的。復制意識後,你還是你,你不會有任何變化。這牽扯到“自我意識”的辯證,那是個哲學問題了。

如果你復制了一份意識,然後自己去犯罪,最後你還是會承擔這份罪責,因為你沒有任何變化,充其量只是擁有你全部記憶和習慣的另一個人替代你生活下去。從本質上來說,這和你本人親自去犯罪沒什麽區別。而且,意識復制是被嚴格禁止的,不是每個人隨隨便便就能做到。

讓復制者去犯罪?那更是不可能的。復制者已經是一個獨立的人了,他沒有理由聽命於你,就像別人要求你去替他殺人,你會同意嗎?

——腦科學家和警察的一次對話

 

回到家裏之後,明美一進門就熟練地燒起了洗澡水,然後奔赴廚房開始做夜宵。沙優還沒有從明美的話中回過神來,看著忙裏忙外的明美,覺得自己反倒有些像客人了。

面前的人真的就是自己?沙優不知道怎麽才能讓自己相信這件事。

“這一切到底是怎麽回事?”沙優開口說道。這是從明美說她是白川沙優開始,她們之間說的第一句話。

“你還是不要知道為好,”明美不再用小孩子的口氣同沙優說話了,“吃過夜宵就去地下傳輸點,我們要把身體換過來。”

“我想知道這一切到底是為什麽。”

“我記得你說過,白川沙優不是一個喜歡問問題的人。”明美的聲音從廚房裏傳出來,“換過身體之後我就會永遠消失,你也不必尋找我。忘掉我吧,我本來就是一個不應該出現的人。”

沙優完全不明白明美所說的話,她甚至開始以為這一切都是一場夢。

“這不是夢。”明美說道,她倚靠在廚房門口,那是沙優做飯時經常做的動作。

看著沙優驚愕的表情,明美接著說道:“很奇怪我為什麽會知道你心中所想的,是嗎?非常簡單,因為如果我是你,我也會想這一切是不是夢——別忘了我也是白川沙優,你的所想就是我的所想。”

“那不在場證明是怎麽回事?”沙優換了個問題。

“你真的什麽也不需要知道。我會把你應該知道的事情告訴你,你不應該知道的事情我永遠都不會說。如果還想繼續過正常的生活,就請不要再追問我這些問題了。”

“就是不問我也沒法過正常的生活!”沙優有些生氣,“你說過,把身體換回來之後你就會消失,是吧?我下半輩子都會活在對這件事的猜想中,你認為這是正常的生活嗎?”

明美無言以對。

“如果你不告訴我,我明天就去警視廳把我們之間的事情都告訴警察,讓他們把真相調查出來。”沙優亮出了最後的底牌。

“……好吧,等我們把身體換過來,我就把全部的事情告訴你。”明美端過來兩碗煮好的米粥,“不過你要答應我,無論真相如何,你都要好好地繼續做白川沙優。”

沙優擡頭看著明美,覺得她就像窗外的黑夜一般,根本琢磨不透。

 

洗過澡之後,已經是淩晨三點一刻了。明美托一個朋友問出了奈良市地下傳輸點的地址,然後和沙優一起趕往那裏。

付過三倍的傳輸費後,沙優和明美分別進入了兩間掃描間——全日本大概有幾千個這樣的地下傳輸點。雖然這裏可以脫離監測網,但在這種地方個人身體的安全是很難得到保證的,很多地下傳輸點都在做倒賣身體的行當,終端黑市的生意大半借此支持。這些傳輸點小而分散,即使清理了幾處,也會在別的地方冒出更多個來,警方拿它們根本無可奈何。還好,因為這些傳輸點聲名狼藉,很少有人願意來這種地方進行傳輸,社會秩序才不至於被它們搞得一團糟。

躺在掃描台上時,沙優放棄了長久以來堅持著的習慣,這次她沒有去想任何事情,盡量讓大腦處於一片空白中。眩暈感很快襲來,還沒等睜開眼睛,她就感覺到了一縷長發撫摸著自己的面龐。沙優終於回到了自己的身體裏。

沙優側臉向旁邊看去,發現另一個掃描台空空的。她剛剛躺在那裏,現在躺在上面的應該是傳入公用終端的明美——沙優不知道她去哪了。

推開掃描間的門,一抹光亮襲來,沙優發現那束光竟然是透過窗戶射入的陽光。她看了一眼時間,現在已經是上午十點了。本來應該幾秒鐘就結束的傳輸,剛剛卻用了整整六個小時。

“那位先生已經走了,”地下傳輸站的人把隨身物品扔給了沙優,“他答應再加一倍的錢,讓我們把傳輸進你身體的意識封存六個小時,雖然沒征得你的同意,但我們還是照辦了。你也知道,現在生意很難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