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馬寺

“兩位大人,七苦從昨晚就不見了。眾僧尋找七苦,卻無人尋得,剛剛在寺中的冰窖內發現了屍首。他的頭顱被人砍去,但是因為頸上有蜿蜒的紅胎記,所以被認了出來。”

“七苦的屍身在哪裏?帶我去看!”謝瑤環扶著額頭嘆了口氣,心中越發焦躁起來。

白馬寺的冰窖在後園的地下,為了保溫在頂部埋土成丘,覆以琉璃瓦。謝瑤環與薛子規彎腰拾級進入冰窖,一入內,寒氣撲面而來。冰窖內的冰塊壘成一堆一堆的,都用稻草簾覆蓋起來,留至盛夏時節取用。

屍體就在一堆冰塊後面,謝瑤環在屍體身邊俯下了身子。

“首先我能確定,這是一個僧人。看他手指上的老趼——僧侶每天都會以手撚珠,念珠不斷摩擦食指旁的皮膚,時間一久便會形成光滑的老趼。還有,他的衣物和皮膚都能隱隱聞到檀香的味道,這檀香品級極高,正是陛下賜給白馬寺專用的,而這種幾乎滲進皮膚的香氣,是天長日久浸淫而來。所以,這屍首的主人的確出自白馬寺,而不是從外面找來的假冒屍身。此人頭顱被砍掉,頸部的皮膚有紅色瘢痕的一隅,從這一點看,這屍體的主人應該是七苦。但是,這屍體的皮膚竟如此松弛灰敗……”

“人死了都是如此。而且從頸部的皮肉來看,頭顱是死後被砍掉的,那就不可能是自殺!”薛子規壓低了聲音,“這兇手也太神鬼莫測了些,就在我們金吾衛的眼皮底下連殺二人,看來我們這些人都應該被趕回家種田才是!”

謝瑤環也低低地嘆了口氣。

“如今我們也只是剛知道,住持似乎認得那個驚嚇陛下的人,可是還沒有等他見到我們吐露只言片語就被殺害了,而這七苦——”薛子規抄起了手——這裏實在是寒冷,“與此事似乎毫無關系啊!”

“不……不是毫無關系!”謝瑤環似乎忘記了寒冷,苦苦思索,好似突然想到了什麽,杏眼圓睜,“應該是有很大關系!住持大師應該就是他殺的!”

“什麽?”

“人雲言多必失,惶急之下做事,就會有紕漏出現。小沙彌是第一個發現住持屍體的人,但是他並沒有明確地辨認出那是誰——因為白馬寺中有資格穿上袈裟的不止住持大師一人,可是七苦見到我的第一句話就說住持大師出事了!”謝瑤環極為懊惱地笑了一下,“試想這七苦如何知道那是住持大師?可惜我當時沒有注意到他的語漏!”

“只是,這七苦為何要殺死住持?”

“畫像還在嗎?”謝瑤環卻是顧左右而言他,要起了梁王的畫像。

薛子規馬上攤開女皇所給的梁王畫像,謝瑤環從旁邊的柱子上摳下了一點丹砂,塗在了畫像的半邊臉上。

“我的天啊!是——”薛子規一下子跳了起來。

“他應該是梁王之後!”謝瑤環端詳著那畫像輕聲呢喃,“梁王被貶黔州,而綠綺會做黔州的小吃。她心高氣傲,不理尋常人,這也許是因為她本來出身極高。我猜,她應該是梁王的侍女或是侍妾。而她從小嚴格要求的那個孩子應該就是梁王的骨肉。綠綺當初送走孩子,不是不去看孩子,而是經常去看孩子!綠綺把孩子送到了白馬寺,她找薛懷義當自己的靠山,而薛懷義大概也覺得那孩子奇貨可居,可以為自己帶來利益,所以就留了下來。可惜不久後他身死,連帶著綠綺的願望也落了空!”

“但那坊主分明說當年那孩子是白白凈凈的,七苦的臉上卻有紅胎記啊!”

“原來我不明白,但是現在我明白了。”謝瑤環從衣兜裏掏出一樣東西,那是在住持大師房中發現的小瓷瓶,“還記得這個嗎?”

“這不是在住持屋中搜到的胭脂嗎?”

“這不是胭脂,這是守宮粉!梁時名醫陶弘景雲:守宮以朱砂飼之,足三斤,殺之曬幹磨粉,然後用水調和塗在女子身上,就變成守宮砂。”

“這種東西……住持一個和尚要這個做什麽?”

“哦,這倒不一定是和女子有關,我是說它是一種染料——一種可以染在人的皮膚上的染料……卻可以如同皮膚本身就有這顏色一般。而且,以此法制成的藥粉雖然能夠附著人身,但時隔長久也會退色,並且可以用一些方法洗去!”

“你是說七苦的紅胎記是這樣來的!”薛子規恍然大悟,“那麽男扮女裝驚嚇陛下的人,應該就是七苦。而七苦是因為住持知曉了他的秘密,自己又露了破綻,所以才對住持下了殺手。可惜的是……如今他也死了!”

“他並沒有死!”

“什麽?屍體明明就擺在這裏啊!”

“這不是七苦的屍體,而是——住持的屍體!”

“什麽?!”薛子規越發糊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