黔州

客棧在月光中顯得冷冷清清,狄公並沒有急著進門,而是站在店門前沉吟良久。

“怎麽了,大人?”喬泰覺得有些奇怪。

“我只是在想,我們到這黔州,倒是一切順利得緊!我們想見這黔州虎神,馬上就讓我們遇上,然後拔出蘿蔔帶出泥,順帶出一系列的事情,只是世間哪裏有這麽巧的事情?看來我們來到這裏的事情,早就被人知道了!”

“什麽人會知道?”

“比如說黔州府和白虎夷的人。”狄公說,“想想看,蕭頌雲只有老板娘這一個親人,如今蕭頌雲被滿城通緝,個個要抓他,可是為什麽老板娘那裏會那麽平靜?我想在那客棧的附近就有人在守株待兔等著他入彀!而我們恰在此時投店。我在朝多年,相貌已經不是什麽秘密了。而且,除了他們,還有人也知道我們的到來。”

“什麽人?!”

“太子流所孤孤單單地在建這山坡之上——這是皇室囚禁子弟之所,即使那些鳳子龍孫被貶下凡塵,也要比尋常的飛鳥遊魚矜貴些。他們不想靠近老百姓,而老百姓也不願接近他們——所以離這流所很遠的地方才有人家居住。雖然這裏居住的人家少,但是你們看,他們也恰恰在這流所的四周形成合圍之勢。而也恰恰是這包圍圈中的人,都被白虎邪神所殺。你們說……這是為什麽?”

“聽大人之意,好似居住在這流所周圍的人都不單純!”馬榮難得動腦,急忙把自己的答案說了出來。

狄公笑著點點頭。“你以為這嶺南流放的多是誰?你以為陛下會放心地將一位前太子囚禁在這裏?”

“大人的意思——這周圍的所謂百姓都是陛下派來的人?”

“嶺南流人多為李氏宗親,如果他們與廢太子勾結,擁戴他揭竿而起……那會如何?再想想山間客棧裏的那兩具屍首其中的男屍。喬泰,你不是發現他肩上有刺青,狀如花瓣嗎?”

“是啊,大人,我還拓下了圖樣。”喬泰從懷中掏出一張紙。

“現在想想,雖然這只是刺青的一隅,但是如果再連上幾筆,應該就是一朵梅花!”

“內衛!”馬榮驚呼。

“是啊,內衛!所以,兇手要把他們的頭顱砍掉,再把皮膚撕爛,是怕有人認出他們的身份,被朝廷知道!而你再看看我們現在居住的這個客棧,它的位置也是極為巧妙的,正好能夠看到流所中的一切情形。”

“大人的意思莫非說,這客棧——是內衛的崗站?”喬泰輕輕發出一聲驚呼。

“說得對極了!”有人在客棧的門內接上了一句,然後客棧的門打開了,那店主從裏面走了出來,“卑職朱冬至拜見狄閣老。”他一躬到地,一無初見時的輕慢。

“你是……”

“小人是駐守黔州的內衛統領。正如閣老所說,小人的職責就是監視嶺南流人動向,而這客棧當初建成亦是為監視流所之用,四周居住的住戶確實多是我們的人。只是最近……事情變得有些棘手。”

“是白虎邪神殺人一事嗎?”

“正是。”朱冬至苦笑了一下,“其實這世上哪有什麽鬼神,分明是有些小人借鬼神之名愚弄世人暗下殺手,這是一系列針對我們內衛的清洗,而他們最終的謀殺目標應該就是……”

“如果黔州是一座監獄,那麽刺史洪雪來就是陛下的牢頭,如果囚犯暴動,自然是要殺掉他這個牢頭!”

“閣老所言極是。”

“那麽你認為這些謀殺的主謀之人是誰?”

“卑職認為……”朱冬至壓低了聲音,“此事與梁王和嶺南流人有關。”

“哦?朱大人為何如此說?”

“昔年李忠殿下來此之時,有一位名叫綠綺的侍女隨身伺候,那侍女與他行走了千山萬水來到此處,盡心服侍。所謂患難見真情,殿下對她喜愛非常,聽聞殿下在扮成女子之時,多與這侍女待在一處。麟德元年十二月,上官儀、王伏勝被誣謀反問成死罪,李忠殿下被認定為同謀,被先帝賜死於此。第二年,太子李弘殿下上表請求將其收葬昭陵,先帝準奏。而在李忠殿下的靈柩被遷走的時候,那侍女也跟著離開了。”

“如此忠心,倒也可表可嘆。”狄公點頭贊嘆。

“關鍵是,她與梁王曾有一個孩子!”

“孩子?!”狄公大驚。

“這個孩子被她送到了某個人家。小人曾經暗查過,這個孩子就是蕭頌雲,蕭家當年就是住在流所附近,與綠綺相處得甚為相得,所以綠綺就將孩子托付給了他家。”

“蕭頌雲?可是傳聞中射死白虎的那個人?”

“閣老說得不錯,正是此人。”朱冬至點頭,“他平時閑來無事就會在這流所附近遊蕩,所以下官才懷疑這白虎邪神就是他心存謀逆之心而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