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馬寺

白馬寺坐落在邙山腳下,自東晉大僧鳩摩羅什在此譯經開始,這裏便成為中原地帶的佛教中心。它是一座六進院套的大寺:一進是鐘鼓樓和韋馱殿;二進是大雄寶殿和伽藍院;三進是羅漢堂和彌勒殿。之後,便是十六座偏殿和數百間僧房。作為國寺,每一座建築都是雄奇偉岸,極盡奇巧奢華之能事。

此時天色已明,女皇已經擺駕回宮。而剛剛踏入這偏殿的是一個容顏清秀、嬌小瘦弱的女子,她行動從容不迫,雙眸中閃動著智慧與狡黠。她就是謝瑤環,宮中的五品尚儀,也是女皇唯一親口禦封的女禦史。

陪在她身邊的是一個身形挺拔、相貌清俊的金吾衛將軍,他是謝瑤環的好友薛子規,剛剛與昨日守衛在這裏的千牛衛交接了工作。

香煙繚繞,法器聲聲,梵音吟唱不絕。迎接他們的是一個中年的掌事和尚,眉目清朗,但可惜的是半邊臉覆蓋著紅色的胎記,那胎記蔓延到脖頸之下,將好好的面目破壞了。

“小僧七苦見過兩位大人。師父和方丈大師正在舉行法事,所以由小僧代為招待兩位大人。”

“我明白了。不必為難,我們等法事結束了再見兩位大師也不遲。不過,在此之前,煩請師父先帶領我二人到陛下下榻之所探查一番!”

“既然如此,兩位大人請隨小僧往這邊走。”

白馬寺氣象宏大,巍峨不凡,一路上殿閣樓台接踵而來,入眼的建築陳設,無不顯示天朝的泱泱氣概。

“這裏的堂殿山石,都是名匠修築,所有法器經書都是當世珍奇。”

聽著七苦的介紹,謝瑤環和薛子規一邊贊嘆著一邊行入後院。此時正是晚春,牡丹開得正盛,芳菲滿目,千紅萬紫,如雲似錦,絲毫不遜於神都苑內。

“你們看,那叢牡丹開得多漂亮!”

薛子規稱贊的那株牡丹花開千重,紅得鮮艷濃烈,周遭植了兩株名種的綠牡丹。世人常常覺得紅配綠俗氣無比,但是放在這幾株爭奇鬥艷的花王身上,卻讓人覺得目眩神迷。而它們的外圍是幾簇嬌艷的白牡丹,眾花擠在一處,倒也不負花團錦簇的美名。

“敢問大師,那紅牡丹是何名種?”薛子規有些好奇地問。

“大人可是問靠近假山旁白牡丹的那株?”

“正是。”

“那牡丹名曰‘潛溪緋’。”

“果真是國色天香,富貴逼人!”薛子規嘖嘖贊嘆,但是看到謝瑤環的面色,他馬上意識到這不是賞花的好時機,立刻悄然不語,隨著七苦和謝瑤環來到後院的偏殿群。

“這便是陛下昨夜下榻的寢殿。”

謝瑤環望著那巍峨的殿堂皺起了眉。

“我朝以右為尊,為何會讓陛下宿在左側的殿中,這似乎於理不合。”

“大人有所不知,右側偏殿正在修繕,尚未完工。陛下此次進香是突然前來,寺中並未事先得到通知,為了迎駕,只是將匠人和工具先撤去了而已。”

“不過我看似乎也並非不能住人。”薛子規不以為然地說。

“將軍此言差矣。就算是這房頂上有一片瓦沒有蓋好,本寺也不敢讓陛下入住,陛下的龍體有任何傷損,小寺也承擔不起。所以師父與方丈大師向陛下稟明,陛下就住到了左側的偏殿當中。”

“原來如此。”謝瑤環點頭。

打發七苦去後,兩人開始遍查這偏殿的守衛情況。昨夜衛士將這裏守衛得可謂滴水不漏,但越是知道情形如此,兩人的眉頭越是緊鎖。

“你可否想過,白馬寺如此戒備森嚴,怎麽可能會有人潛入?想要調開一個人容易,但是絕無法調開所有的宮女、宦官和近衛守軍!如果是一兩個人尚能作假,可是這麽多人眾口一詞,說是作假絕對不可能!當然,如果這些人真的都被統一了口徑,那麽……”謝瑤環的臉色變得十分冰冷,“那才可怕至極!”

“如果真的有這樣的人,那麽他一定位高權重,有通天之能!”薛子規壓低了聲音。

“不錯。”謝瑤環重重地嘆了口氣,“陛下也是想到了這一點,所以才即刻調來了本在宮城守衛的你!而昨夜那些衛士……”

“沒錯,昨夜在此值夜的衛士全被調防,估計在這件事沒有查明之前,陛下是不會再起用他們的。”

“這次,陛下第一個懷疑的就是上官婉兒!”謝瑤環輕聲說,“上官婉兒是名臣上官儀的孫女。麟德元年,宦官王伏勝發現陛下召道士出入宮中,上官儀便向先帝建議廢後。由於王伏勝曾經侍奉過李忠,許敬宗便向武後進讒言說這次廢後謀反之事,李忠也有參與,陛下遂將李忠賜死於黔州。而上官儀因替先帝起草廢後的詔書,亦被陛下處死,上官婉兒的父親也在受戮之列。她與陛下有殺父滅族之恨,陛下會懷疑她也屬正常,怕的就是——有心之人利用陛下的疑心,牽扯許多無辜的人!布衣之怒,免冠徒跣,天子之怒,流血千裏!所以,此事的處理,須得慎之又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