黔州

幽暗的月光灑在官道旁的一家小客棧上,它門面狹窄,房屋簡陋,只有門口的燈籠發出慘淡的光芒。雖然如此,幾人依然大喜過望,此時得見可以歇腳的地方,真是上天恩典,否則只能在山中露宿一夜了。

眾人急急忙忙來到店門前,伸手正欲敲門,卻聽得客棧內隱隱傳來哭泣之聲,在這深夜之中顯得格外清晰。

幾人詫異對望,然後馬榮上前敲門。

哭聲戛然而止,整個客棧陷入死一般的寂靜當中,過了許久才有人應答。

“誰……誰啊?”

“店家,打尖住店!”

“客,客官……人,人已經滿了。”

“店家此言差矣。這是官道旁的客棧,但門前也不過一部車的車轍印,也沒有往來的腳印,怎能說客棧已滿?這荒山野嶺,更深露重,店家還是開個方便之門吧!”

“這……”

“不敢開門,莫不是有什麽見不得人的東西?”馬榮嚷嚷。

似乎是為了反駁這句話,遲疑了一刻後,門開了。探出頭的是店老板,而在客棧裏屋正掀著門簾往外偷看的應該是老板娘。在月光下,依稀可以看到老板娘臉上淚痕未幹。

“是小人的親人故去了,天明就要安葬。”那店主解釋道,“所以才不欲待客,幾位客官原宥則個。”

“原來是這樣,倒是我等唐突了,望店家節哀!”狄公禮貌地回答。

店老板給狄公等人安排了房間,關上房門後就匆匆離去。狄公望著他離開的方向,輕輕搖頭。

“他在說謊。”

“大人為何這樣說?”

“漢朝王充的《論衡》中有雲:‘凡人於其所親愛,知病而憂,臨死而懼,已死而哀。’哭聲十分驚懼,我本以為是這店主家中有親人要離世,可是如今卻說是已然離世,就要安葬。而這店主和他的夫人,都是神情驚懼,此事顯然不對!”

“莫非這裏是黑店?我們來時恰巧遇上了那謀財害命的勾當?”狄興瞪大了眼睛。

“不好說!”喬泰眉頭微皺,拿起腰刀吩咐,“馬榮弟,你留在這裏保護大人,我且去探查一番。”隨後他轉身走了出去。

而此時狄興的注意力卻被另一個家夥吸引過去了——是那虎崽,此刻它竟然扒著床沿想要往床上爬去。

“小東西,那裏是你睡得的嗎?”狄興當頭一掌就要拍下。

“慢!”狄公止住了狄興,饒有興致地看那小虎的動作。

卻見那小虎憨態可掬地爬上床榻,然後找了一個它認為非常舒服的地方,把自己窩在了裏面,開始睡覺。

“這小東西!”狄興有些惱怒地指著虎崽,指責它鵲巢鳩占。但是狄公看著那小虎的動作卻忍俊不禁,伸手摸了摸它毛茸茸的頭。“隨它去吧!”

“後院沒有布置靈堂,只有一口薄棺——如說是親戚亡去,可不大像!”悄悄溜回來的喬泰說。

“果然有問題。”狄公沉吟,撫了撫小虎的腦袋,“讓它睡在這兒吧!馬榮,喬泰,我們到後面去看一看。”

 

“幾位到這裏做什麽?”眾人剛剛進入後院,店老板就迎了上來。

“死者為大,主人就讓我們上一炷香吧!”狄公面色鄭重地對店主說。

“啊?是這樣啊,也好,也好!”這理由店主無法拒絕,只好把狄公一行人引到後院。

後面只有薄棺一具,沒有靈堂,只是零零散散燒了一些紙錢,還有幾炷線香在冒著煙霧。

“若是親人,這似乎也太寒酸了……”馬榮嘟囔。

“那裏還有赭色斑點,應是血汙!”喬泰指點說。

“原來這裏真是黑店!”馬榮單刀出鞘,勃然作色。

“客官,我們這裏絕對不是黑店啊!”那店主嚇得一下子跌坐在地上。

“和你這廝啰唆無用,開棺便知分曉!”馬榮睬也不睬店主,伸手去揭那棺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