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線電車上的射擊手

若說子彈是從窗外射進來的,那麽這個兇手實在是個神槍手了。假設兇手將徽章贈給死者,然後就以死者為目標射擊的話,那麽槍槍都完美地射入心臟,這需要什麽樣的技術啊?

突然出現的“射擊手”事件,在報紙上一連占據了三版,瞬間吸引了東京都兩百萬居民的關注。東京某某新聞的年輕記者風間八十兒,費了一番功夫采訪到了與此事件相關聯的五個人物,現在正看著筆記本上的采訪記錄。

我是偵探小說家戶浪三四郎,總處理稿紙上的偵探事件讓我感到厭煩,正盼著參與真正的事件。一個偶然的契機,讓我涉入了這件事……但是我工作很忙,又是一個怕麻煩的人,事情發生後就立即沖到現場調查這種事是學也學不來的。關於此次事件的很多情況,都是基於大江山搜查科長的報告。(於東京郊外,大崎町戶浪邸采訪)

我是JOAK廣播局事務部的笹木光吉。這次忽然被卷入,是因為我家離犯罪現場很近,而且因為占地面積很大,警察懷疑兇手潛伏在我家的某處,將我叫去問話。這是大江山搜查科長大人的說法,我對此半信半疑。雖然這麽說,但是我作為科學工作者,對於和自己沒什麽關系的事,也被征求科學方面的建議的事情倒是不少。(於上目黑笹木邸新宅采訪)

我叫帆村莊六。說起來不好意思,我在本職工作之外,還在做“業余偵探”。當然,這方面也頗得認可,搜查科長大江山先生也很熟悉我。這次的事件他並沒有拜托我幫忙,只是我一直很關注。說不定我還能站在第一線見證事情的發展呢。這事件真的很吸引我。(於電話采訪)

我叫赤星龍子,自己的事情不想說太多。如果這樣會加重我的嫌疑那也沒辦法了。這次事件,連無辜的我都被卷入,我真覺得自己這輩子太倒黴了。(於東京郊外涉谷町鶯谷公寓采訪)

大江山警部,三十七歲,警視廳刑事部搜查科長,在職滿十年。這次在省線電車上發生的殺人事件,簡直就是在愚弄我們警視廳。在我們的大力調查之下,終於找到了一些兇手的蛛絲馬跡,離真相大白想必已經不遠。竟然有人拿本人和被黑幫老大阿爾·卡朋收買的美國芝加哥警察署長某某相比,真是叫人氣得噴飯。(以警視廳中的打字文稿為基礎)

“射擊手”事件的發端如下。

時間是九月底,那年不知是怎麽回事兒,酷暑一直沒有消退。中央氣象台甚至在報紙上發表了解釋:“這是十一年一遇的怪天氣。”在進行街道重建的東京都,柏油路吸足了熱氣,到處噴湧著黑色的黏液;混凝土墻壁如燃燒般白熱。路上隨時有人因中暑倒下。入夜之後,酷暑稍微平歇,人們癱倒下來,趁著些許涼意趕緊入睡。在帝都外廓畫了一個圈的省線電車,打開所有的窗戶,以時速五十公裏飛奔,讓涼風貫徹車廂。

強制制冷讓人們昏昏欲睡。每輛電車上都能看到睡得前俯後仰的乘客們,簡直就像是醫院電車。就在這樣的情況下,發生了這次的槍擊事件。第一事件如下。

時間是九月二十一日晚上近十點半,開往品川方向的省線電車,經過了新宿、代代木、原宿、涉谷,又從惠比壽車站發車,全速開往下一站——目黑。曾經路過這些地方的讀者們一定知道,涉谷和惠比壽之間的繁華街道和燈光一過惠比壽站就急劇減少,線路兩邊只有沒什麽人氣的惠比壽啤酒公司的工廠或是安靜黑暗的住宅區和被郁郁蒼蒼的樹林所包圍的兩三個大宅邸。在這些間隙中起伏出現的,是長滿荒草的堤防、露出紅土的山崖或池塘水坑。如此陰暗的風景讓人完全不想探頭觀望。電車經過這裏時,就連車內的燈光都像電壓不足般忽然暗下來。又因為線路不良、分岔陸橋多,窗外一直傳來哢嚓哢嚓讓人不快的噪音。省線電車就是來到了這樣一個地方。

這輛電車由六節車廂組成,在第四節車廂裏,坐著我們剛剛認識的偵探小說家戶浪三四郎。如果讀者諸君也在當時的車中,一定不會感到很奇怪。因為戶浪三四郎曾在給《新青年》雜志的投稿中這樣說過:

“我每次乘電車時,都喜歡坐在盡量接近年輕女性的地方。聞著她的體香,看著在衣服下隆起的身體曲線隨著呼吸顫動,實在是我輩在日常生活中能夠體驗到的最廉價最合理的返老還童法了。”

果然,在戶浪三四郎對面,坐著一個身穿桃紅色連衣裙的十七八歲的美女,兩只潔白的皓腕從衣袖中露出,帶著白色貝雷帽的螓首憑靠在車窗邊緣,富有彈力的紅唇微張,正在沉睡。而戶浪的身邊,也坐著一位束著分桃式發型①、身穿深紫色和藍色的大花紋縐紗和服、系著淡黃色的夏季腰帶的純日本風味美女,看年紀不過二十出頭。車廂中的其他人睜著困眼,在打呵欠的間隙紛紛向這兩個美女投來視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