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1887年12月

應她的要求,我留給她幾個月的考慮時間,並且將我返回布萊克菲爾德的日期定在聖誕節之前。夜裏,科拉總是出現在我的夢裏,但是在白天則不同,我只是專注於兇殺、賣淫、盜竊、敲詐和走私毒品的調查工作。去年就已經開始的社會動蕩仍然沒有結束。

為了恢復秩序,政府從埃及招回了查爾斯·沃倫將軍,任命他為首都警察廳的廳長。此舉並未奏效:此人極端無視刑事調查處,並把倫敦警察廳進行了軍事性整編。最近幾個月,他派出警察去阻擋高舉書寫著耶穌經文的標語牌、在主的安息日上街遊行的失業者們。最慘痛的沖突於1887年11月13日在特拉法格廣場發生,警察和投彈手們被調動起來以遏制從首都各區聚來的大約兩萬名失業者。有二百示威者受重傷,兩人死亡。“血腥星期日”引起了倫敦工人對查爾斯·沃倫的刻骨仇恨,這是完全可以理解的。這種狀況在整個警察廳引起了強烈反響,因為大多數人不贊成廳長的作法。沃倫試圖建立一個專制和嚴厲的制度的努力卻使整個警察廳士氣低落、精疲力竭。

但我的情緒並未受到影響,因為我將要同我心愛的人重逢了。她一定痊愈了,因為最近無人再說布萊克菲爾德附近發生了兇殺。

聖誕節的前兩天,我返回故鄉。當托尼告訴我科拉已於前夜離開,到倫敦定居時,可以想象我是多麽地失望啊!

※  ※  ※

偵探沃爾特·麥克尼爾的大衣衣領豎著,帽子壓得很低,遮住了臉,但他還是禁不住厭惡地哆嗦了一下。

“可怕!幹這種事,又是在聖誕節的晚上!”

“看來兇手打算出色地結束1887年。”一個警察用昏暗的提燈照著屍體說。

我們處於商業大街後部最黑暗的一條小巷內。我們腳下,躺著一具已被切割得支離破碎的女人的屍體,讓人目不忍睹。盡管她的身分從沒有搞清楚過,但報界後來姑且把她叫做“費伊仙女”。

“我實在不明白是哪個瘋子幹的。”麥克尼爾說著,悲傷地搖了搖頭。

我沒有回答,努力擺出一副無動於衷的面孔。

“你好像有心事,頭兒!你知道兇手是誰?”

我靜靜地搖了搖頭,心裏很明白,科拉又幹了一次。我還記得女護士那被碎剮的屍體,它同我們面前的這具相像得幾乎讓人無法區別開來。兇殺與科拉到達倫敦在時間上是吻合的,如何看待這一奇怪的現象呢,我不得不再一次擾亂由我負責進行調查的這場兇殺的線索。

由於怕冷,我蜷縮在馬車的後部。在這1887年聖誕節寒冷的冬夜,馬車把我送回了住處。我默念著:無論發生什麽情況,我都有義務去幫助她,保護她。

※  ※  ※

“沒人知道她是誰,從哪兒來。晚上,她一直在邁特廣場的小酒館喝酒,酒館半夜十二點關了門。她決定抄近道回家。我們能夠了解的就是這些。”

在梅爾文的辦公室裏,我坐在他的對面,正向他講述我從“費伊仙女”被殺案中所得出的結論。我又開始攪合了,許多線索我都隱瞞了起來,致使死者的身份都無法確定了。

我熱心有余了,因為我並沒有發現不利於科拉的任何跡象,但我不想冒任何風險。

梅爾文像往常那樣和善地聽著我的講述。這位年過五十的老人雖然頭發己日漸花白,但仍然顯得很雍容,很少有人會面對他的魅力而不動心的。不論與他談話的人是誰,他總是那樣謙恭有禮,考慮周到和不慌不忙。他那雙淺藍色的眼睛似乎是透明的。他沒有家,所以他全身心地履行著作為警長的職責,他的責任心是無可挑剔的。因而贏得了下級、上級、甚至是罪犯的尊敬。對於罪犯,他施予的是一種我要說是有些過分的寬容。但是,別以為他之所以能躋身於顯赫之列僅僅是因為他對工作的熱心和他為人的耿直。他還是一個不可多得的偵探,從一個外表看來是已經了結了的案件中,他總能獨具慧眼地窺破“仍有毛病的地方”,在這方面,無人能與他相比。你還記得在即將離開布萊克菲爾德時他對我說的悄悄話,而當時大家都以為內利在意識到事情敗露之後便自殺身亡了。他似乎擁有第六感官,就像丹尼爾·莫爾斯當上校在危險臨近時所有的那種直覺。但是,鑒於我為了掩蓋科拉最近的罪行而施展的那些計謀,我已不再為此而擔心了。他仍然有一個不利的條件:我是他的心腹、他的紅人,工作上的赫赫戰功讓我有了一定的名氣,除此之外,盡管他從未跟我說過,但我感到他對我懷著某種眷戀和友情。他給予我進行調查的一切自由,這些都是為了向你說明,辜負了他的信任,我感到是多麽地慚愧,但是,保護科拉壓過了其他一切考慮。梅爾文不會理解,這是為了愛一個女人。自我與他相識以來,他一直過著僧侶般的生話,我感到很奇怪。盡管年過半百,梅爾文仍然魅力無窮。他很有才華,學富五車,卻從不炫耀自己的才學,他言語謹慎,善體諒人。與他接觸過的人無不欣賞他的耐心、冷靜和優雅。一句話,他擁有討人喜歡的一切素質,本可以征服要求最苛刻的的女人。沒有人知道他與女人有關系。幹完工作,他就回到住處,把門一關,一直到第二天,當然,除非他的職務要求他外出或參加會議。當他和女人面對面談話時,我常用余光觀察他,他身上沒有任何東西表明他厭惡女人。從這個角度看,梅爾文對我而言一直是一個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