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晚上八點三十分。伯敦住宅的大廳裏鴉雀無聲。我來到門檻處,止住腳步,迅速掃視著上校的這塊神秘之地:覆蓋著巨大的橡木護壁板和茶色壁紙的墻上,懸掛著令人難忘的獵物、刀劍,火器、姿態奇特的印度人的小雕像。精美的虎皮鋪在壁爐、長沙發和扶手椅上。橘黃色的絲綢簾子遮住了書櫃內的藏書,只是在中間有大部頭書籍燙金的飾邊透射出的微光。在油燈的柔光中,這一切都構成了眼前這和諧的整體。

上校滿意地追隨著我的目光,說:“你好像很喜歡那些書,警官。找一天我拿給你看看。這是裏德先生在婚姻遭到不幸時帶回村子的。他是優秀的手藝人,書是他精裝起來的。”

我感激地點點頭,同時注意著在座的人。傲慢的羅斯裝出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她身穿裝飾著花邊的藍色連衣裙。頭發盤成了濃密的疏蘇,垂在脖頸上,赤褐色的光澤被連衣裙襯托出來。

盧克身著鑲邊黑色男禮服、內襯絲織背心,手戴金鏈表、褲子筆挺、靴子鋥亮。他高傲而蔑視地看著我。他那居高臨下的姿態和貼在腦殼上的油光發亮的棕發從未贏得過我好感。他旁邊有一個空位子。

西莉亞·福賽特面色紅潤,頭發烏黑,雖已過六十,卻風韻猶存。這位老女人嚴謹慎重、和藹可親,似乎嘗遍了生活的酸甜苦辣。她坐在科拉和內利之間的扶手椅上,笑容可掬。見到孩子們,她滿心歡喜。

內利身形優美,一張娃娃臉點綴著雀斑。她目光分散,一副萬念俱灰的神態。然而那時她卻是一個活潑的少女,一笑就露出兩個動人的酒窩。

我扶著的那扇門擋住了客廳的一部分。正當我尋思著埃莉諾在哪裏的時候,上校抓住我的胳膊,關上門,準備把我引見給大家。埃莉諾剛剛點上放在一個做工精細的印度箱子上的最後一盞燈。她挑高火苗,她的體形在燭燈的暗影中顯露出來。她沉著地轉過身,在一把長沙發椅上坐下。在燙金的木制鏡框中,理查德·莫爾斯當在注視著找們。

上校的聲音:“這就是九年前遇害的我兄弟理查德。”

只能聽見人的呼吸聲。畫像展示著理查德·莫爾斯當那雄健的肩膀,與眾不同的老人胡須和嵌在臉上的溫和與慈善。

上校讓我坐在壁爐邊的一把扶手椅上,自己坐在了另一邊,然後打破了沉默:“我向大家介紹倫敦警察廳的悉尼·邁爾斯先生,他願意利用部分假期時間幫助我澄清理查德被殺一案。時隔九年,為什麽現在調查,因為我們掌握了新的線索,可以從新的角度看待此案——鑒於有不言自明的原因,這些新線索我們不打算公開。”

在座的人似乎沒有人不相信他的話,都靜靜地聽著。

“我補充一點,”上校恭敬地看了我一眼,打了一個贊賞的手勢說,“邁爾斯警官是偵破疑難案例的專家。”

我擺出一副符合時宜的姿態,避免去看科拉,因為我很難保持嚴肅。

“有新線索,鑒於不言自明的原因,你們不打算公開,”盧克·斯特蘭奇不懷好意地說,“恐怕沒有證據。”

我面無表情,緊盯了他一會兒,那目光直勾勾的,讓他不安。

“我們不想讓兇手知道。”我一板一眼地說,懷疑地看了看大家。

我開始喜歡起邁爾斯警官這個角色了。然而,盡管這個角色有助於我達到目的,但切不可弄巧成拙。盧克可能有疑心而向倫敦警察廳問詢的。

“理查德就是在這幢房裏被人卑鄙地殺害了,就在我們頭頂上,”上校指了指天花板,一本正經地說道,“九年了。與我們打交道的是一個異乎尋常、手段高明的罪犯,我想搞清他殺人的方法。我們的調查將從這裏開始。這點搞清了,嫌疑者的範圍自然會大大縮小。我甚至可以說,罪犯很有可能並沒有自然死亡。”

他的眼睛閃著不安的光芒。他是打算親自報復還是要把罪犯送上絞架?他好像被一種復仇的可怕願望左右著。盡管這種願望是合理的,但這種念頭的頑固卻讓我吃驚。他的行為就好像是謀殺剛剛發生過幾天,痛楚和積怨支配了他的神經。

理查德·莫爾斯當的音容笑貌突然縈繞在我的腦際。他有著魁梧的身材——一米八以上——膀大腰粗使腿顯得短了一些。經他精心保養的黑胡須飄至胸前。然而,這咄咄逼人的男子氣被他那令人愉快的舉止、平靜的臉龐、熱情的微笑、親善的目光和近乎天真的坦率沖淡了。在生命的最後幾年裏,他變得越來越慷慨,毫不猶豫地資助那些窮困潦倒的人們。這使他贏得了布萊克菲爾德的人們的尊敬,可以說,他是村裏的聖人。另外,他對孩子們和年輕人無不體貼入微、和藹可親,就像他們的父親。他經常組織晚會、林中遠足,還幫助羅斯的那些求學有困難的同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