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下午,丹尼爾·莫爾斯當將近四點時來到旅館,比預定時間稍早一些。他的臉色堅定而自信。晚上的大部分時間一定都在考慮他的作戰計劃。而我則惡夢疊起,睡得很不踏實。我不止一次地驚醒過來,滿身虛汗,忘不了我在科拉面前犯下的大錯。

“靜夜出主意。”上校口誦警句,坐在了我的對面。

我剛要說話,他卻一擺手制止了我,然後朝托尼打了個手勢。我想起上校有不喝一杯決不說話的習慣。他盡管腿腳不便,但無論天氣好壞,他都硬撐著步行從伯敦住宅來到這裏,並以此自豪。他常常累得氣喘籲籲。自昨日起,暑氣逼人,空氣沉悶。走這麽一段之後,他一定非常痛苦,紅撲撲的臉沁滿了汗珠。

“你不應該挑這個時候來,至少不要步行。”

“托尼,你要是知道我的腿有多大的後勁,你會吃驚,”這位老軍人大聲說,“顯然你還不了解印度人!腿上的傷和這點路程絕不會讓我放棄步行!”

“當然。”托尼略帶諷刺地說完,走了。

盡管只有我們兩個客人,但上校還是環顧了一下大廳。然後,他詭秘地對我說:“今晚,我已經安排了一個聚會。但是,想寫小說的記者不要參加。”

“怎麽……”

“你誤解了。你當然要參加,邁爾斯先生,但不是以記者的身份。你要寫小說,這不會有人感興趣,相反還可能會招人厭惡。他們會漠不關心地避開。必須造成一種讓人不安和壓抑的氣氛,要讓他們感到自己是處於一種下級地位。所以。邁爾斯先生必須扮演偵探的角色。”

“偵探?私人偵探?” 棒槌學堂·出品

“不。政府偵探,倫敦警察廳的警官。”

上校要求我扮成倫敦警察廳的警官,事情發生了出乎我意料的變化。我點上一只煙,尋思著他發的這張牌是好是壞。

上校靜等著,好像是為了留給我足夠的時間考慮他無疑認為是高明的主意。

“你明白,有了法律代表,調查就有了官方的調子,當事人不會逃避提問,甚至是敏感的問題。但是,你有能力扮演這個角色嗎?依我看你畢竟是記者,況且你渴望了解神秘的過去,所以不應該有問題的。你看怎樣?”

“好,我可以承擔這個角色,”我說,“但你準備怎樣提出來?沒有新事實,他們不會重翻九年前的舊帳。”

上校寬慰地一揮手說:“我們不準備費心思去編造一個故事,別擔心。你是我的一個好友,一個利用假期幫助我調查的警官,就這麽簡單。盡管不是官方在調查,但你的參與本身就會使它蒙上些官方的色彩。除科拉之外,再沒別人知道你是記者嗎?”

“對。不過,我不知道我是否應該接受……”

“我們就談這個問題,年輕人,”上校斷然打斷我的話,“現在應該回顧一下與此事有牽連的人,搞清他們的心理,當然,報刊上沒有提到這些。先說我侄子邁克爾,他長期在外,誰都知道。”

“我了解一些,科拉跟我談過。”我說。

我向上校復述了科拉告訴我的一切,而對我們的夜間探險只字未提。

上校頻頻點頭,但同時做著鬼臉。

“我沒有補充的了,”他喟然嘆道,“關於他,我們只了解這些。到美國後,他來過幾封信,但很含糊,都是套話,只是想告訴我們他還活著。問題是他這麽做是有意還是無意。如果有一天他回來了,我不知道我們是不是還認識他……這麽多年了。”

長時間令人尷尬的沉默。

上校幾次緊咬著嘴唇,又繼續說:“我必須講講遺產問題,我兄弟把一半的財產遺贈給了兒子,他應在成年時領取。時候到了,邁克爾又不露面。他不是拒絕接受遺產,只是把問題懸了起來。我兄弟的遺矚很復雜,我不打算細講。遺囑規定,如果我的侄子在兩年後不露面,那麽我侄女和我就有足夠把握接受他那份遺產。‘我對我父親的錢不感興趣。’他離開我們時這樣說。年紀輕輕,他就對父親的財產表現出了強烈蔑視。但那時他只有十四歲,他會怎麽想?……如果他真對錢不感興趣,他會按遺囑行事。我害怕他是想用他那份遺產引誘我們,在最後時刻接收過去。是的,我很怕……奇怪的孩子,整個邁克爾……”

我清了清嗓子,問道:“我想你兄弟在遺囑裏沒忘了你們,你和你侄女。”

“我現在就說這個問題。其實,除了留給傭人們的少許遺產之外,剩下的全歸了我們……我對你說過盧克·斯特蘭奇,羅斯的丈夫,尤其提到他很有抱負。他在倫敦一家銀行中任要職,後來不久就成了董事會的成員。這小夥子責任心強,熱心工作,平步青雲。事業中他只犯過一個錯誤,但卻是嚴重的錯誤。三年前,他想一鳴驚人,說有筆買賣可讓大家的財產翻番!我信任他,羅斯也是這樣。我們大部分錢就這樣買了股票,後來卻‘幸運’地以十分之一的價格賣出:一場災難。我們的處境雖不很悲慘,但經濟上原有的保障已一去不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