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第3/6頁)

“你好眼力!”她對我說,當時我們正從馬車房的拱門底下穿過。“西廂房曾在19世紀被大火焚毀,是後來重建的。如果你想看的話,我們存有一整套翻修方案。”

“我更感興趣的是羅曼式的建——”

卡皮翁修女把手放在我的前臂上,“考古學家是否需要了解所有與建築有關的知識?”她的手冰涼,我透過皮夾克的袖子都能感覺得到。

“不一定。我在念碩士學位的時候,讀的是藝術與建築考古。”

“怪不得。”她說道,興趣盡失。“那麽,你想在莫納什做什麽?”還沒等進屋,我們就直奔主題。

“理論上,我們稱之為‘研究性發掘’。”

“有什麽不同嗎?”

“不同於搶救性發掘。搶救性發掘指的是在遺址受到威脅的壓力下所進行的發掘。”

“那麽,這塊遺址——莫納什現在正面臨著某種威脅嗎?”

“哦,因為要建一座酒店——”我看到她一臉的茫然。“你的意思是……你對建酒店這件事一無所知?”果真如此?那麽利潤分紅到底是怎麽一回事?院長從口袋裏掏出鑰匙把門打開。“請進。”她說。

房子裏的陳設屈指可數,燈光昏暗,暖氣不足。我們沿著瓷磚鋪就的走廊穿過鑲木地板的接待廳時,我看得見自己呼出的霧氣。撲面而來的不是我所期待的地板蠟混合著周日烤炙那逗留不去的芳香,而是潮濕發黴的氣味。光禿禿的墻面點綴著由常春藤和松枝混編成的花環、帶漿果的冬青枝和幾束槲寄生。卡皮翁修女沖著墻上的枝葉揚揚手,說道:“我們今天這麽晚才練合唱都是因為一直都在懸掛這些裝飾品。”我跟在她的身後,注意到她的面紗有一條深紅色的鑲邊。事實上,我今天的穿著顏色與修女們一致。

卡皮翁修女把我領進一個鋪著地毯的房間,綠色的墻壁,高高的天花板,一對裝文件的鐵皮櫃子,書桌上有一盞鵝頸式台燈,發出房間裏唯一的人造光線。起碼,這燈光能給人一絲暖意。顯然,這就是她的辦公室。我想,她通過後面的窗戶能看得見教堂,但是,現在卻是漆黑一片。

她隨手把門關上,這時,她的手機響了,鈴聲清脆但時間很短。卡皮翁修女從上衣口袋裏掏出手機看了一眼,但沒有接聽。“請坐。”她說,“我去分派一下工作,一會兒就回來。”

她的膠底鞋發出吱吱的聲音,漸行漸遠。我打量著周圍的環境。屋裏只有兩把椅子,包括她自己的那把。地毯很破舊,屋裏開著一台電暖風機,往外散發著熱量。書桌上沒有擺設,墻上沒有字畫,只有一張鑲框的修女們的集體照。這裏沒有任何富有的跡象,甚至連舒適都算不上。該修道院簡約的內飾說明這是一個走下坡路的機構,而非富裕的教會。

你到底希望見到什麽?難道是豪華的賓館不成?我承認,她們在我的想象中要比現在這種情況富有得多。你是不是以為她們個個都是撈錢的高手?我的確曾經有過這種想法。但是,現在讓我更關心的卻另有其事。但是,到底是什麽事情,我自己也說不清楚。

我再一次環顧室內的陳設。我知道了。除了墻上的照片以外,紐格蘭奇修道院的這處寓所沒有任何東西能夠表明這是一處宗教設施。

我站起身來仔細觀察那張照片。似乎是最近拍攝的。照片上有兩排笑盈盈的女人,穿著灰色的教服。照片上一共有十二個人,其中有些屬亞洲和非洲血統。很明顯,她們是屬於現代宗教的跨種族教團組合。她們就站在幾分鐘前我剛剛走過的台階上。我的猜想再一次與現實脫節。聖瑪格麗特其實是個人數不多但有活力的教會。

之後,有一件東西吸引了我的注意力。台燈的光圈外,在其中一只文件櫃頂上有一副小小的動物骨骼擺放在方形基座上。它半直立在兩條細長的紡錘形的腿上,最引人矚目的特征要數它的顱骨:在空洞洞的眼窩上方,骨骼外翻。它在其生命的盡頭就像一朵無精打采的郁金香,看上去像一個微型異形人。

忽然,聽到有人敲門,我趕緊回到原位。門開了,我轉過身,看到一位修女把頭伸進來。“她去哪裏了?”她傲慢地問道。鋼絲一樣的頭發從前面的面紗底部鉆了出來。她的臉有許多地方與傑拉爾丁·卡皮翁相似,但與後者相比,卻像一幅粗糙的素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