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這可不是一個閑聊的話題。你為什麽要問這個問題?”

我告訴他我們在特雷諾的嘴裏發現了冬青。

“天哪!抱歉,我不該問你剛才的問題。哦,讓我想想……許多民間故事都與冬青有關。例如,冬青樹發出葉子遮住聖家,幫助他們逃過希律王士兵的搜索,從此,冬青就變得四季常青了;耶穌的荊冠是用冬青枝編的,原本白色的漿果被他的血染紅。還有些迷信的說法,據說它能給男人帶來好運,就像常春藤能保護女人一樣。處女們在聖誕節平安夜會將它們掛在床的四周,以免晚上做噩夢……”

但是沒有任何線索可以和特雷諾被殺有關聯。

“早期的基督教會不太喜歡冬青:古羅馬的人們在慶祝農神節時使用冬青,用以驅邪;信奉德魯伊教的凱爾特人懼怕冬青,通常把它與太陽神聯系在一起,因為在冬季光禿禿的森林裏,冬青最搶眼。他們還相信冬青的漿果是女神的經血。我想想……”

我看了一眼手表。我想去進行聖誕購物。今天晚上7點的彌撒結束後,我們還要排練一次頌歌。

“英國有在蜂巢周圍擺放冬青的傳統……”

我以為自己聽錯了,“你剛才是說蜂巢?”

“是的。因為人們相信,在聖誕平安夜裏,蜜蜂會嗡嗡叫著慶祝耶穌的誕生。據說是是遵守第一百首贊歌第一行的規定——‘為主發出愉快的聲音’。”

菲尼安沒有把故事跟我頭天晚上的遭遇聯系起來。一時間我內心有一種難以名狀的恐懼感,但不久,我就把它看做純屬巧合。

“它提醒了我,我很快就要做的一件事情——就是發出愉快的聲音。”

我離開布魯克菲爾德的時候,發現自己的心情比來的時候要好多了。酒起了一些作用,而且,菲尼安對我的關心也使我倍感欣慰。再者,從專業角度上講,有文獻記錄證明,在莫納什還發現了另一具沼澤屍體,這正是我所需要的。我可以憑此證據挑戰繆裏爾·布蘭敦對莫納什考古意義的否定。

7點鐘的彌撒結束以後,我們唱詩班留下來參加頌歌排練。吉莉安·戴拉亨蒂因為感冒沒來,接替她彈管風琴的是戴眼鏡的阿洛伊修斯·麥克尼爾修女,她是仁慈教團的一名成員。博因城堡好幾代學齡兒童都是她教出來的。有少數幾個修女已不再教書了,她們的修道院如今變成了旅館,但她們仍住在鎮上。

放下頌歌夾子後,我去跟阿洛伊修斯修女交談並陪她走下樓梯。樓梯很窄,只容得下我們兩個人並排往下走。

“我注意到弗蘭今晚上沒來。”她們仍喜歡密切注視著我們。

“是的。她今天晚上上夜班。”

“你父親現在怎麽樣了?我仍然懷念他在電視上的樣子。”

“在目前的情況下,但願像我們所期待的那樣。”

“任何一個人忍受病痛的折磨都是殘忍的。而對像你父親這樣的人則更顯得殘忍。”

“你指的是失憶,是嗎?”

經常有人對父親的病情發表這樣或那樣的評論,我已經見怪不怪了。在這背後還有一個事實,那就是許多人都覺得認識我父親,因為他曾經在一個上演時間很長的電視連續劇中飾演一個和藹可親的店老板。正是出於為大眾服務的理念,他才決定重返舞台。然而,有一天晚上,他正在扮演《等待戈多》中的弗拉季米爾這一角色,他忽然宣布:“我忘了台詞了!”然後便陷入沉默。直到落幕,觀眾都以為這是劇本的一個組成部分。從此,父親再也沒有登台,因為沒有哪家公司願意冒這樣的風險。

“是的,太令人難過了。”她說,“像我這樣的人還在忙忙碌碌的。除了常見的疼痛,哪件壞事你能放得下?人家常這麽說。”

“要我說,你一點都不見老。”輪到我說一些陳詞濫調了。事實也的確如此:除了她的紗巾有點縮水外,現在看上去,阿洛伊修斯修女和我當年在她的班裏上小學時沒什麽兩樣。她戴著巴蒂·霍利角質鏡架和無可挑剔的假牙。

“噢,依蘭,快別這麽說。”她忸怩地笑著。

當我們下到一個樓底平台時,看見兩個男人由儲藏室裏出來,擡著一個真人大小的石膏塑像。從塑像腦後的穆斯林頭巾、黝黑的面部輪廓和他手上拿的薰香爐,我判斷出他是東方三賢者之一,巴爾薩紮。他們將要把塑像安裝在柵欄裏面。我們把他們讓到前面。當兩個人費力地從我們身邊經過的時候,巴爾薩紮跪著的姿勢使他顯得好像是飄浮在半空中而根本不需要兩個擡他的人的幫助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