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象人 第十二章 吻痕(第3/5頁)



  女孩兒不再堅持,一轉身掉頭跑掉了,忽而又突然轉身,“艾哥哥,有件事……不,算了沒什麽……”她欲言又止,最終消失於黑暗中。

  一個錯誤:你怎麽可以當著別人的面,顯示出自己比一個做父親的擁有更多的說服力?遺憾的是,美式文化已經在艾蓮心底悄無聲息地紮了根,他竟然沒有意識到。

  好在劉隊與艾蓮多年交情,不會因為一點小事翻了臉——可誰又能小瞧了潛移默化的威力,敢擔保再好的交情不會因為一件件接連不斷的小事而最終土崩瓦解?不過眼下有棘手的工作,誰也沒有再提起這份不快來。

  艾蓮的到來,總算是給劉隊吃下了半顆定心丸,他一邊走一邊介紹案情,可艾蓮一頭霧水。

  “死了個女的,不是小人物,出版社的總編。挺慘的,但誰都能瞧出來,還是那家夥幹的。這一次倒是省了事兒,都不用懷疑她丈夫了,男的是某電視台的記者,正跟國外采訪呢!用不著懷疑,一起出去的同事可以作證明,再加上非洲離這兒遠隔萬裏!啊,對了,沒找到照片,這有點兒奇怪。我接著說,還是被勒死,舌頭也不見了,戒指丟了,跟著那手指頭一塊,這倒是和最初的案子差不多。屍體高度腐爛,不過還沒到白骨化的程度,房間裏的味道就不用說了。她正在休假……好了,我們到了,嗯,你能聞見什麽嗎?”

  “不能。”艾蓮用力搖搖頭。

  “媽的,要是誰再敢說這種新式建築隔音不好,我就抽他嘴巴,連味兒都隔,別說聲音了。”

  艾蓮覺得這邏輯有點兒問題,聲音是可以透過墻板傳播的,氣味卻不行。不過一想到劉隊此時的心情,他也就沒當回事。

  一路上,他早就注意到這是一棟新式建築。十分寬綽的走廊,一間間緊閉的巨大房門,冷色調處理過的墻壁,隱隱還掛著施工裝修的味道,也許半年前,至多一年前交的工。絕對有錢人住的地方,環境也還不錯,如果能把河岸對面的破舊平房推了,房主大人們也許更加滿意。樓下停著的車子以及樓上人們的衣著,嗯,金領人士們的最愛。

  又是由於他的特性,總習慣按照各行各業的角色來思考問題。他想到死者及其丈夫的職業,便認為住在這樣的地方——當然,是在沒出命案之前——應該是個不錯的選擇。當然,因為他對中國新興事物還不完全熟悉,因此考察也就不能面面俱到。

  他又瞥見樓道裏似乎正在哆嗦的兩個人——一個幾近中年,衣著得體;另一個很是年輕,穿著管理員的制服。

  艾蓮的視線從兩人以及做記錄的警員邊上掠過,在門口停下。灰色的房門半開著,一股令人窒息的味道彌散出來。

  “好了,我們到了,”劉隊在側面一站,“做好心理準備,裏面的玩藝兒挺嚇人的。”

  艾蓮微微一笑,沒有接過警員遞過來的東西——用不著那種透出衛生球氣味的東西——他的鼻子,足以容忍任何氣味。

  深吸一口氣,他拉開門走了進去……

  人們有一種習性,大概是緣於社會性。舉例而言,某個新興行業,在它最開始出現的時候並不一定立刻引起人們的注意,然而,當從事者的高工資和優厚福利在更多人面前晃悠的時候,越來越多的後繼者就會蜂擁而上,直到把這種工作填到人滿為患的局面為止。這樣的例子舉不勝舉,比如某個作者開創了某種手法,至少在市場上深受歡迎,於是跟風成為潮流,越來越多的仿制品隨即也就出現,直到市場過飽和,仍然有不少人前仆後繼、大義凜然;直到市場完全容納不下,這些人就把目光投向下一個新興事物。

  有趣的是,人類有這種習性,動物也有,比如說——蒼蠅。在屍體腐爛的頭幾天,被那種“鮮美”的氣味所吸引,麗蠅和麻蠅會在屍體上產卵——當然,嗅覺敏感的家夥總是拔得頭籌、占盡先機。然而屍體是如此肥厚又龐大,宛如一個巨大的市場,後來的也不至於分不到一杯羹。於是越來越多的蒼蠅憑借著它們生存的本能,趕來這份美好的家園。只要條件適宜,大約兩個星期之後,“寶寶們”漸漸長大,開始化蛹,最後飛走。它們也和人類一樣,當這個“市場”趨於過飽和,它們的子女已經沒有合適的生存空間之後,就不會再有蒼蠅飛來產卵。也就是說,通常的規律是,蒼蠅們不會返回同一屍體進行第二次產卵。因此在法醫昆蟲學工作者面前,一旦拖到了這個時間段,依靠蒼蠅來分析死亡時間的作用就降低了。你可以通過“蛆寶寶”的成長形態來分辨它們處於哪種“年齡”,可如果它們變成成蟲,外貌上的特征就太小了。這跟人類一樣,你能否準確地說出,眼前的這個男孩子究竟是十八歲,還是十九歲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