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聲(第3/4頁)

還有最後一個問題,特雷姆利特不敢問也不必再問,他已經知道了答案。他回想起那些校樣,邊頁的空白部分擠滿了奧利弗一絲不苟、難以辨識的字跡,細致修訂過的校稿將令他的作品最終成為一部優秀的小說,他不知道自己是否能夠原諒她。

特雷姆利特望著空蕩蕩的書架,空無一物的架子令他內心的失落感愈加強烈。他思索著奧利弗究竟是如何看待他的。視他為兒子?只有在奧利弗死後,他才縱容這種放肆的假設浮上心頭。奧利弗從來沒有將他當作兒子來對待。他從來都只是一個雇工而已。但是,那又有什麽關系呢?他們曾一起沉浸於深奧而神秘的文字探險中。只有和奧利弗在一起時,他的生命才是鮮活的。

特雷姆利特跟在米蘭達身後走到門口,他轉過身默默地站著,最後長久地打量了一眼這間房間,他知道他在這兒過得很快樂。

4

離開科姆島的那天終於來了。達格利什早早就準備就緒,但一直待在海豹別墅裏直到直升機出現在視野中。他將鑰匙放在桌子上,那把鑰匙靜靜地躺在那裏,仿佛一個許諾他還會回來的護身符似的。但是,他知道他再也不會回到科姆島了。達格利什關上門,穿過灌木叢林地朝大宅子走去。一種復雜的情緒湧上心頭——雜糅著憧憬、希望和畏懼。在過去的兩個星期裏,艾瑪和他幾乎沒什麽交流。深愛語言文字的達格利什此刻似乎對所有的詞字都失去了信心,特別是透過電話傳達的那些話語。戀人之間的真情實感應該付諸於筆端,從容而孑然地字斟句酌,或者——最好是面對面地傾訴。他曾經在信中提及過求婚,他想要的並不是一段拖拉的戀愛關系,而且他認為自己已經得到了答案。如今再次提及同樣的請求倒顯得他像是個任性的孩子般糾纏不休,尤其在他尚未痊愈時這麽做更像是在乞求同情。還有艾瑪那位不喜歡他的朋友克拉拉,說不定還說了他不少的壞話。雖然艾瑪是個有主見的女人,但是如果克拉拉不斷地呼應她內心若有似無的疑慮怎麽辦?達格利什知道當他們見面時艾瑪會說她愛他。這一點他至少還有把握。可是,然後呢?一些女人曾經說過的話仿佛一連串冗長的失敗陳述再次在他的耳邊響起,但那時候聽起來並不覺得痛苦,甚至有時候不失為一種解脫。

親愛的,這是前所未有的美滿關系,但是我們一直都明白它注定無法維持下去。我們甚至不住在同一座城市裏。現在有了這份新工作,我不想再繼續荒廢晚上的空余時間。

我們曾擁有的一切都棒極了,可是你的工作永遠擺在第一位,不是嗎?工作抑或是詩歌。我們為什麽不能面對現實,在其中一個受到傷害之前做個了斷呢?如果有痛苦,你也總能寫成詩。

我會永遠愛你,亞當,但是你無法給予承諾,不是嗎?你總是有所保留,或許那已經是你能給予的全部。所以現在不得不說聲再見了。

艾瑪會有她的說法,他只能振作精神,體面地見證希望的毀滅,不帶一絲抱怨。

直升機沒完沒了地盤旋個不停,終於精準地著陸在十字記號的中心。接下來又是一陣等待,等著螺旋槳慢慢地停下來。接著,艙門打開,艾瑪出現了。她先是試探地邁了幾步,然後撲進達格利什的懷裏。他甚至能聽見她的心跳聲,以及她輕聲的耳語“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他低下頭,只覺得溫熱的淚水滑過他的臉頰。當她擡起頭直視他的眼睛時,她的語氣卻很堅決。

“親愛的,如果我們想請馬丁神父主持婚禮——如果你願意的話,我想我們最好能盡快確定日期,否則他可能會推說自己年紀太大不方便走動。你寫信給他,還是我來寫?”

他緊緊地摟住她,頭挨著頭:“我們誰都不用寫。我們一起去見他。明天就去。”

凱特站在大宅子的後門處,腳邊放著旅行袋,忽然聽見岬地那邊響起興高采烈的笑聲。

她正準備同本頓一起離開。本頓的一只肩膀上扛著行李,說道:“是時候回歸現實生活了。”

米蘭達、特雷姆利特和耶爾蘭德已於前一日乘船離開了科姆島,而達格利什還有一些事情需要同梅科洛夫特商討,凱特和本頓慶幸還有幾個小時屬於自己的時間。忽然間,科姆島剩下的人都出現了。大家都來為他們送行。其實他們私下裏早已經各自道過別,魯珀特·梅科洛夫特對凱特說的話倒是有幾分出乎意料。

當時辦公室只有他一個人,他伸出手,說道:“真希望我能夠邀請你們回來探望我們,可惜那不符合規定。我期望所有員工都能夠遵守規定,所以我必須依規行事。不過,如果能夠再次在這裏見到你該有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