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在黑暗的籠罩下(第4/29頁)

“我確定,是謀殺。我需要將島上的所有人集中在一起,越快越好。”

梅科洛夫特說:“等一下,好嗎?蓋伊有話要說。”

接著,聽筒裏冒出了斯特維利聲音。他說:“魯珀特打電話來的目的是想通知你們倆一個消息。那恐怕會令你們的調查工作難上加難。施派德爾博士得的是非典型性肺炎。在打算將他轉移到普利茅斯的時候,我就已經想到了這種可能性,現在確診了。我不確定你們有沒有可能請求增援。目前較為明智的決定是將科姆島隔離起來,我正在與當局取得聯系。魯珀特和我會打電話給每個人,將這個消息通報給他們,稍後我們會將大家召集在一起,由我來講解醫療措施。沒有必要引起大家的恐慌。不過你剛剛帶來的消息將讓我們要面臨的困境變得難上加難,也令這裏的醫療形勢變得更加難以控制。”

這話聽起來像是一種指責,或許就是。斯特維利的聲音也變了。達格利什從未聽過他以如此冷靜、權威的語氣說話。他停下來,但是達格利什捕捉到電話那頭喃喃的低語聲,那兩個人在商量著什麽。斯特維利再次拿起話筒:“你還好嗎,總警司?施派德爾癱倒的時候是你把他送回別墅的,你一定吸入了他呼出的氣息。你,還有護理他的喬,你們是最有可能被傳染的兩個人。”

他並沒有提及他自己,他沒有必要那麽做。達格利什輕聲問:“會出現些什麽症狀呢?”

“起初跟流感差不多——發燒、四肢酸痛、沒有力氣。後期就會開始咳嗽。”

達格利什沒有回答,但是他的沉默已經代表了一切。斯特維利的語氣變得愈加焦急:“魯珀特和我會派車過去。在此期間,注意保暖。”

達格利什找回了自己的聲音:“我必須馬上給我的同事打電話。他們需要那輛車,我可以走路過去。”

“別傻了,我們馬上出發。”

電話掛斷了。四肢開始隱隱作痛,他能感覺到體內的力量正在一點一點地流逝,渾身的血液似乎也越流越緩慢。他坐下來,用無線電呼叫凱特。

他說:“你們跟傑戈在一起嗎?馬上趕到我這裏來。一定要征用那輛車,別讓梅科洛夫特和斯特維利阻止你們。什麽也別對傑戈說。又發現了一具屍體——艾德裏安·伯伊德。”

中間的停頓只是一瞬間的事。凱特回答道:“是,長官。我們馬上就來。”

他打開兇殺案調查工具箱,取出手套戴上,接著轉身折回小教堂,一路上他一邊走一邊低頭仔細地觀察地面,尋找不同尋常的痕跡。覆草沙地上殘留可辨識腳印的概率極其渺茫,達格利什什麽也沒有發現。小教堂內,他蹲在屍體頭部旁邊,輕輕地拎起罩袍的領口。伯伊德臉的下半部被砸得血肉模糊,右眼被一塊凝固的血汙糊住了,左眼珠不知所終,鼻子折成幾截。他輕輕地觸碰了一下屍體的脖子,又摸了摸左手伸出來的手指,不由得訝異人類的肉體怎麽會冰冷到如此地步?屍體的手和脖子一樣,僵硬了。死後僵直已經完全形成,伯伊德一定是死於昨天夜裏。兇手可能就躲在小教堂裏埋伏著,他隱於夜色中觀察著、傾聽著、伺機而動,也可能看見伯伊德離開科姆別墅就一路尾隨他穿過了灌木叢林地。某個念頭從達格利什的腦海中閃過,令他體會到了異常的苦澀。如果昨天晚上,當他看見伯伊德回家的時候,能夠在海豹別墅門口多站幾分鐘的話,說不定就能捕捉到躲藏在夜色中的第二個人影。當他和凱特、本頓交換意見的時候,兇手可能正在行兇。

達格利什費力地站起身,矗立在屍體的腳邊。小教堂裏的寂靜神秘而莊嚴,間或被海浪的聲響劃破。他聆聽著,並不是在感受海浪拍打堅硬礁石時發出的節奏分明的轟隆聲,而是想讓這種無休無止的聲響進入意識的更深層,使之成為一種永恒的哀悼,悼念這個世界無法愈合的痛苦。他猜想如果有人看見他一動不動地站在這裏,一定會以為他正在低頭默哀。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他確實在默哀。失敗的苦澀令他的內心充斥了極度的悲傷,這是一種責任,他知道自己必須接受,必須承擔。伯伊德原本不該送命。雖然沒有任何跡象表明奧利弗死後島上有任何人處於危險之中,而他也沒有權力以含混的猜測為由扣押任何嫌疑人;在沒有逮捕證據的情況下,他也沒有權力阻止任何人離開科姆島,但是這些理由都無法令他釋懷。他只知道一件事:伯伊德不該死。科姆島這一小群人中不可能有兩位兇手。如果他在過去的三天內告破了奧利弗謀殺案的話,艾德裏安·伯伊德就不會死了。

這時,達格利什聽見車子駛近的聲音。開車的是本頓,凱特坐在他身旁副駕駛的位置上,後排坐著梅科洛夫特和斯特維利。這麽看來,他們都來了。車子停在距離小教堂三十英尺的地方。凱特和本頓跨下車,朝他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