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第2/5頁)

“這位紳士倒希望能頭上腳下、腳跟著地。”夢中的我說道。我的血液直沖腦門,一點兒都不好受。

黑徹利把我舉起來轉正,輕輕放在探長對面的長椅上。我環顧四周,幾乎確定可以看見浪蕩子律師尤金·瑞伯爾尼和他朋友莫提摩·萊特伍。可惜除了已就座的探長和站在一旁的黑徹利、忙進忙出的男孩和來來去去的艾比小姐,酒館裏沒有別人了。

“好,來點特制雪莉,謝謝。”菲爾德說,“三杯,好驅走寒氣和迷霧。”艾比小姐和男孩匆匆走進裏屋。

“沒用的,”我對探長說,“我知道我在做夢。”

“哎呀呀,柯林斯先生,”說著,菲爾德掐我的手背,疼得我大叫,“薩爾煙館不是您這種紳士該去的地方。如果我和黑徹利沒有及時把您弄出來,再過個十分鐘他們就會搶您皮夾敲走您的金牙。”

“我沒有金牙。”我仔仔細細把每個字都講清楚。

“只是打個比方,先生。”

“我的大衣,”我說,“帽子和手杖。”

黑徹利變魔術似的弄出那三樣東西,放在我們對面的空包廂裏。

“柯林斯先生。”菲爾德探長又說,“像您這樣的紳士最好只用街角那個正直藥劑師考柏先生合法販賣的鴉片酊,別碰其他東西。把黑暗碼頭附近那些鴉片窟留給那些異教徒中國人和黑不溜秋的東印度水手。”

他說出我鴉片酊主要供貨商的名字,我一點兒都不驚訝。畢竟這只是一場夢。

“先生,我已經幾星期沒聽見您的消息了。”菲爾德又說。

我用雙手撐住隱隱作痛的腦袋。“我沒消息可提供。”我說。

“柯林斯先生,這就是問題所在。”菲爾德嘆口氣,“因為您違反了我們協議的精神和確切內容。”

“協議個鬼。”我喃喃應道。

“哎呀,先生,”菲爾德說,“等會兒先喝點兒雪莉酒,好讓您想起作為一名紳士該有的責任和言行舉止。”

男孩——我很肯定他名叫鮑勃——帶著一個香氣四溢的壺回來,他左手拿著個金屬錐形帽,把壺裏的液體全倒進去。我記得狄更斯描寫過這種金屬錐形帽,我還特別細讀一番,其實我跟他老早一起品嘗過這種特殊酒品幾千次了。而後男孩把滿溢的“帽子”尖端深深埋進壁爐的新舊火焰裏,一轉身就消失,不一會兒又拿著三只幹凈酒杯跟著女店東一起出現。

“達比小姐,謝謝你。”菲爾德探長說。男孩把酒杯放在桌上,再將火裏的金屬容器夾出來,輕輕晃動一下。裏面的液體嘶嘶地冒出蒸汽。男孩把熱騰騰的液體倒回原來的酒壺。這一套小規模的聖餐禮的倒數第二個動作就是鮑勃把我們的酒杯拿在冒著熱氣的酒壺上方,直到清透的杯子呈現令他滿意的霧氣,最後在菲爾德探長和他的探員嘍啰的贊賞聲中把酒杯斟滿。

“謝謝你,比利。”菲爾德說。

“比利?”即使我把頭往前探,方便吸入酒杯冒出的溫暖香氣,我還是覺得一頭霧水。“達比小姐?你是說鮑勃和艾比小姐吧?她不是艾比·波特森小姐嗎?”

“當然不是,”菲爾德說,“我說的是比利,就是你剛剛看到的那個好孩子比利·藍柏。還有他的老板伊麗莎白·達比小姐。她是這家酒館的店東,已經在這裏經營二十八年了。”

“這裏不是六個快樂腳夫酒館嗎?”說著,我謹慎地啜飲一小口酒。我全身上下刺刺麻麻的,仿佛是一條在我默許下入睡的胳膊或腿。只有我的頭例外,我的頭在抽痛。

“據我所知倫敦沒有那樣一家酒館。”菲爾德探長笑著說,“這家酒館叫‘環球與鴿子’,已經很多很多年了。作家克裏斯托弗·馬洛也許曾經在後面的房間跟女人胡搞,或者在對面更危險的白天鵝酒館。不過柯林斯先生,白天鵝不適合紳士出入,即使您這種富有冒險精神的紳士也不妥當。那裏的店東也不會像我可愛的伊麗莎白一樣開門讓我們進來,還幫我們溫雪莉酒。幹杯,先生。也請您說明一下為什麽這麽長時間沒提供消息。”

溫熱的雪莉酒讓我昏沉沉的腦袋慢慢回神。“探長,我再說一次,我沒有消息可以提供。”我的口氣有點兒尖銳,“狄更斯忙著準備到各地的勝利巡回朗讀會。我只見過他幾次,過程中都沒提到你們共同關注的那個幽靈祖德。從聖誕夜以後再也沒提過。”

菲爾德探長上身前傾:“也就是祖德飄浮在狄更斯先生二樓臥室窗外那件事。”

這下子換我發笑,但我馬上就後悔了。我一手揉捏發疼的前額,另一只手舉起酒杯。“不,”我說,“是狄更斯先生宣稱他看見祖德的臉飄浮在他窗子外。”

“柯林斯先生,那麽您不相信飄浮這種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