順利交接後的另一只靴子(第2/8頁)

幾次與姑媽溝通、談判甚至央求,核心焦點不就是永惠的所有權嗎?他不是也答應只要姑媽把永惠交給他,他保證不再提車禍事,而且照顧姑媽頤養天年。

可姑媽不光冷冷地拒絕了,而且根本不容張雨齊爭辯,還動了手,把他的腦袋打了個大包,讓劉一璃心疼不止。

可是,那個時候,她已經寫好了這個字條。

他實在想不明白,姑媽為什麽寧可與他翻臉,也不向他透露半分。

早知道有這樣的一個字條,他又何必對姑媽苦苦相逼?

張雨齊是淡泊名利、超凡脫俗的,至少劉一璃是這樣認為的。

張雨齊也常把“莫言名與利,名利是深仇”“草色人心相與閑,是非名利有無間”掛在嘴邊,並以清高散淡自詡。

對這些劉一玻並不以為然,他認為追逐名利是人的本性,陶淵明號稱不為五鬥米折腰,要是十鬥呢?一百鬥呢?說不定他已經匍匐在地了。

沒有人能抵抗得住利益的誘惑,一些人能在名利前保持淡定,那是他有更大的期許,利益大到超出他的期許,沒有不迷失的人。

劉一玻的話對張雨齊還是有很大觸動的,他確實也想過,如果姑媽真的把永惠交給他,他會原諒姑媽,對車禍的事情既往不咎的。

三個人熱烈討論的時候,倪可欣總是用手托著下巴,抿著嘴笑著聽,她對於這樣的討論從來都不置一詞。

張詠琳寫的字條就放在張雨齊眼前的桌子上,字寫得靈動瀟灑、雄勁有力,一如姑媽的為人。看著字條,張雨齊的內心瞬間就崩潰了,淚水奪眶而出,他甚至不能止住自己的悲聲,在眾目睽睽之下放聲大哭,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劉學恭看了看何德軍,何德軍搖了搖頭,又看了看陳平,陳平依然一臉鐵青,面無表情。看張雨齊竟然在這樣的場合下不顧形象地涕泗橫流,劉學恭的眼神就像看到了魯迅筆下的阿Q。

“散會吧。”劉學恭在張雨齊的嗚咽和悲戚中把手裏的杯子往桌子上蹾了幾下,淡淡地說。

雖然暫時坐到了張詠琳的辦公室裏,張雨齊的內心卻是無比茫然和空虛。

這樣的結果是他想要的嗎?

在永惠,坐在豪華的皮質靠背椅上,張雨齊感覺到的卻是難以言說的孤獨和寂寞。他不知道該找誰傾訴,甚至,他不知道能向誰傾訴。

倪可欣“送”姑媽去了山裏,不能拋頭露面,至少,在現階段,她不能出現。

劉一璃已經正式差不多結束了在永惠的實習,從他接手永惠後,他就再也沒有看到過劉一璃。他認識的人,都或有心或無意地向他道賀。只有劉一璃,仿佛蒸發了一樣,再也沒有在二十九樓晃蕩過。

再說了,他現在內心裏的糾結和苦悶又怎麽可能向劉一璃訴說呢。

能找的,只有劉一玻了。劉一玻在電話裏冷靜地勸他這幾天最好不要見面,天大的事情也要等過上一段時間再說。

劉一玻的勸誡是理智的也是妥當的,這個張雨齊也懂得,可一個人坐在空蕩蕩的房間裏,張雨齊覺得四周都是眼睛,把他的內心,把他的每個汗毛孔都看穿了;每個角落裏又似乎長著無數嘴巴,在大口地喘著粗氣,把房間裏的空氣都喘得稀薄起來,他在無數張嘴巴的喘息裏一點點窒息。

他只有逃離,只能逃離。

可往哪裏逃呢?

家更讓他惶恐和不安。保姆曹姐不停地問東問西,這讓他心煩氣躁,他不敢與她交流,似乎她的眼神就像外科醫生的手術刀,隨時都能把人肚皮劃開。躲進自己的小屋裏,他什麽也看不進去,曹姐在廚房裏的一聲咳嗽都讓他心驚肉跳。

他的神經已經繃得像要斷了的弦,似乎不需要人撩撥,只需吹口氣,就會一觸即潰、瓦解冰消。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樣又跑到了那個熟悉的酒吧,鬼使神差吧。酒上來了,張雨齊雖然極力想把自己灌醉,卻端起杯子,不敢喝。他怕酒後吐真言,他怕暴露自己的秘密。

無所畏懼地把自己灌醉,也是一種幸福。可惜,他現在沒有權力享受這種幸福了。

張雨齊的內心裏充滿了悲哀。

但張雨齊還是把自己灌醉了。

他沒有想到,悲痛埋在心底,也會發酵成酒,而且比口裏的酒更能醉人。當一瓶酒只喝到一半時,他就已經難以自持,眼睛迷離,精神恍惚了。

與張雨齊一樣神情恍惚的,還有倪可欣。

倪可欣一整天都處於失魂落魄顛三倒四之中,她始終認為自己只是在做噩夢。所以,她就一直躺在沙發上,昏昏沉沉地躺著,不吃也不喝,即使嗓子已經幹得冒煙,即使已經是深夜,她連燈都沒有開,就一直大瞪著眼睛,一動也不想動。

門被輕輕敲了幾下,她沒有說話,雖然,她還沒有覺得天就塌了,但她不願相信這冷酷的現實,張雨齊在用酒麻痹自己的時候,她正在無法訴說的惆悵裏暗自悲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