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出鞘、箭上弦,人已無法回頭(第3/4頁)

“怎麽都是我呀,您的心願?”張雨齊打斷了姑媽,他得抓緊時間了。

“我?我的心願不就是你嗎?當老人的心思不都在自己孩子身上嗎?不為了你,我這些年幹嗎不結婚?幹嗎要苦苦地支撐這個家?支撐著永惠?幹嗎明知道你不高興還要整天逼著你讀書上進?”張詠琳覺得張雨齊問得奇怪。

張詠琳的話像錘子一樣重重地擊打在張雨齊的心口,他再冷血,眼淚還是流了出來,心卻是在滴血。

“您剛才藍布袋子裏拿出來的是什麽?好像是化妝品之類的,那是……”張雨齊覺得再這樣由著姑媽說下去,他會動搖自己的決定,下不得手,那就前功盡棄了,他趕緊岔開話題。

“是化妝品呀,給你媽媽的,那不都是過去她用的牌子嗎?”張詠琳很平靜地說,她自然不知道自己生命已經在倒計時了。

“化妝品祭奠?”張雨齊嘟囔了一句,他其實只是覺得奇怪,還有祭奠用化妝品的?並沒有要問姑媽為什麽的意思。

張詠琳卻會錯了意,她嘆口氣說:“你媽媽那天走得匆忙,早晨剛起來看你爸往外走她就去追你爸,後來我幾次夢到她,她都說,妹妹呀,我臉都沒洗呢。哪個女人不喜歡漂亮呀?我那苦命的嫂子。”張詠琳說不下去了,又抽泣起來。

想到媽媽,張雨齊的眼淚也止不住了。“媽媽這一輩子,太苦了,就沒過過好日子。”他抽著鼻子說。

這次是張詠琳取了紙,替他擦了擦眼淚,說:“你媽媽呀,是非常了不起的,將來有機會我跟你說說她的事,為了你爸,為了你,也為了我,她做了太多犧牲了。她是咱們老張家的恩人呢。”姑媽說起媽媽,神情莊重,可見媽媽在她心目中占有重要的位置。

“恩人?”張雨齊第一次聽說媽媽是張家的恩人,他數著還有十二根電線杆子,還來得及,如果姑媽今天不說,他或許永遠也不知道媽媽怎麽是他們張家的恩人了?

“唉。”張詠琳長嘆了口氣,說,“是她從瓦礫中把你爸爸挖出來的,他倆又把我挖出來,把你爺爺奶奶挖出來時,他們已經沒氣了。”

“我姥姥姥爺也是在那次地震中死的,這個我媽媽說過,那我有過舅舅和姨媽什麽的嗎?她從來沒有說起過。”張雨齊想,姑媽的生命還有十一根電線杆子的長度了,他抓緊問。

“都沒了。所以你媽一直把我當親妹妹看的。她心地那麽善良,我一夢到她早晨起來都沒梳洗人就沒了,心裏就特別難過。”張詠琳長嘆一聲。

想到爸媽的死,張雨齊殺心陡起,他冷冷地說:“我也總是夢到我爸媽血淋淋地站在我床前。”

張詠琳又是長嘆一聲,說:“我現在跟你說這個幹嗎,讓你心裏難過,你爸媽出事後,我都沒讓你去看現場,就怕你小,受刺激。不說這些了,有機會再給你說吧。我得趕緊收拾收拾自己,你看臉都哭花了,一會兒還要去談事,這個樣子怎麽見人?”姑媽說著,把副駕駛的梳妝鏡放下來,解開了安全帶,返身從後排座位上取過自己的包,拿出化妝盒。

機會來了。張雨齊瞥見姑媽解開了安全帶,心裏一陣輕松,不系安全帶,這會大大提高他的成功率。

“別抖呀,你把車開慢一點。”姑媽一點也沒有意識到她已經生命垂危了,還跟以前一樣對張雨齊提著要求。

還有十根電線杆,還來得及,那就讓姑媽收拾一下吧,她那麽愛美的人,讓她把自己收拾得漂漂亮亮地再上路,也算是自己盡了點“孝心”。

張雨齊沒說話,他盡可能把車開得平穩些,以方便姑媽化妝。

但張雨齊的內心裏卻是翻江倒海,他一邊用眼睛的余光瞄著車窗外,數著還剩下多少根電線杆子,一邊瞥著姑媽,看姑媽妝化到什麽程度了。

姑媽絲毫沒有感覺到危險正向她逼近。她不緊不慢地化妝,一邊化,一邊還跟張雨齊說話:“你看看我這些白頭發,唉,你姑媽已經不是抱著你玩的那個小姑娘了,這才多少年呀,就已經發禿齒豁老之將至了。”

說得張雨齊都有些心酸。他看姑媽化妝時,動作有些奇怪,有個小拇指一直翹著,她不時地要停下來,用另一只手把小拇指掰一掰,他突然想起,這個小指是受過傷的,是為了他受的傷。姑媽又一次掰的時候,張雨齊問:“是那次為我受的傷導致的吧,一直沒長好?”

張詠琳笑了笑說:“虧你還記得呀?沒事,就是骨頭長歪了,要經常捏捏、掰掰,你姑媽反正也是老太婆,嫁不出去了,將來得靠齊兒養我了。”姑媽依然沒有意識到自己已經身處危險之中了,她與張雨齊開著玩笑。

張雨齊真是百感交集。姑媽對自己的好一件一件湧向心頭,血濃於水的親姑媽呀,他卻在琢磨著怎麽把姑媽送上西天,他覺得自己就是個十惡不赦的渾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