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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名優秀的國際間諜,長年巧妙地周旋在復雜詭譎的國際情勢中,最後卻錯估了愛人的心……

飛崎如此思忖,感覺無比諷刺。

野上百合子是個有自由主義傾向的聰明女人,之前就算目睹施奈德和其他人打情罵俏,也能淡然處之。但當她知道施奈德染指她的朋友——這個女人是她在劇團裏的後輩,也是和她爭奪角色的安原美代子——時,頓時感到妒火中燒,難以自抑。

不,也許施奈德已發現她的嫉妒之情。然而明明已經發現,卻仍繼續享受那緊張的快感嗎?若真是這樣……

寫在信紙角落的那兩個X,果然是“背叛”的意思。

施奈德一面和野上百合子通電話,一面感覺自己此刻正在“背叛”她。對施奈德而言,背叛自己重視的事物的感覺非常重要。就這個角度來說,“XX”代表了施奈德的內心世界,這正是這名作為雙面間諜多年的男人最與眾不同之處。

飛崎突然將視線移回到結城中校身上問道:

“您為什麽會懷疑她?”

飛崎召開會議時,結城中校還沒有看到野上百合子的供詞。

別說施奈德有安原美代子這個情人的存在,結城中校甚至連百合子的公寓裏有電話一事也不知情。

但結城中校卻命令飛崎重新調查野上百合子的不在場證明,當時他就已認定野上百合子是殺害施奈德的兇手。

結城中校眯起眼睛,凝視飛崎,低聲回答他的問題。

“因為野上百合子和西山千鶴長得很像。”

聽聞這個回答的瞬間,飛崎感覺就像正面挨了一拳,不禁閉上眼睛。

他眼中浮現幼年時照顧他的那名年輕女性的身影。

提到“家族”一詞,飛崎腦中想到的,不是從小拋棄他、未曾謀面的父母,也不是每每看到他便會想起父母的醜事、對他冷淡疏遠的祖父母。他唯一會想起的家人,就是那名出身貧困農家、到祖父母家幫傭的年輕女人——西山千鶴。

“千鶴姐”,這名和他沒有任何血緣的女人,是唯一無條件接納他的人。

飛崎十歲時,“千鶴姐”便再也沒到家裏幫傭了,她因為結婚而離開故鄉。幾年後,飛崎聽說“千鶴姐”在產下第一胎後,弄壞了身體,最後罹患肺病而死。

飛崎在奉結城中校之命監視卡爾·施奈德的過程中,第一次看到野上百合子時,他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千鶴姐。

他差點叫出聲來,野上百合子與西山千鶴的相貌如此相似。

不過,他並未因為這樣而對監視施奈德的工作有所松懈。然而……

“目標死亡時,你正在監視他。不管他是自殺,還是被他國的間諜所殺,你都不應該沒有發覺才對。”結城中校以不帶任何情感的聲音接著說道,“但你卻只回報了一句‘沒有發覺’。你在D機關受到過訓練,但那個時候卻沒用自己的雙眼去看這世界。為什麽?因為你被束縛住了。會綁住你的東西,就只有西山千鶴的亡靈,這是很簡單的推理。”

結城中校說完後,這才移動視線,朝桌上望了一眼,問道:

“……你不打算重新考慮嗎?”

擺在桌上的,是先前飛崎向憲兵隊透露情報時,他寫的報告書的最後一頁。

那一頁只寫了“因個人因素,向D機關請辭”這句話。

飛崎不發一語,緩緩頷首。

結城中校靠向椅背,難得地嘆了口氣。

“你知道為什麽D機關只錄用男性嗎?”

很唐突的問題。

飛崎默而不答,結城中校自己回答道:

“因為女人會為了不必要的事物而殺人,為了‘愛情’或‘憎恨’這種微不足道的小事。”

——對間諜來說,殺人是禁忌。

在D機關受訓時,飛崎不斷被灌輸這種在軍隊中絕不能有的觀念。

像影子般看不見的存在。

既然這是結城中校要求的理想間諜形象,那麽,會引人注意的殺人行為,便是最糟糕的選擇。

此外還有一點。

——別被束縛住。

他不斷被灌輸這個觀念,即“身為間諜,用自己的雙眼來看清世界原貌的唯一方法”。

就結果來看,所謂的“畢業考”,並不是結城中校對學生的測試。而是透過“考驗”,讓學生自行判斷自己今後是否能在結城中校底下擔任間諜。

從這個角度來說,這次是飛崎的個人事件。

重點在於不被綁住,然而同時也意謂著不再相信世上的一切,將愛情和憎恨視為微不足道的小事加以舍棄,甚至連心靈唯一的依靠也要背叛、拋棄。

飛崎始終無法拋棄“千鶴姐”的身影。盡管在別人眼中,那只是微不足道的東西,但人終究有自己無法背叛的事物,存在著自己無法拋棄的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