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聽說野上百合子招認了是她殺害了施奈德。”

結城中校隔著大辦公桌低聲說道,聽在飛崎耳中,就像此事和自己毫無瓜葛一般。

“憲兵隊前來謝謝我們透露這項情報給他們,真是難得。”

結城中校如此說道,雙唇嘲諷地扭曲了一下。

憲兵隊原本就不打算將施奈德是雙面間諜的“機密情報”告訴警方。

他們這三年來一直沒發現施奈德在日本從事間諜行為,與其向警方坦承此事,還不如讓整起事件當做是“一名頭腦有問題的外國記者,在情人的住處自殺”處理比較好。但這時出現了另一個新的可能,那就是“日本人殺害盟友的新聞記者”。對憲兵隊來說,這是個很好的借口,可以在不告訴警方實情的情況下,全權處理這起案件。

飛崎再也無法壓抑那股直湧上喉頭的不悅,蹙起了眉頭。

他腦中浮現先前向憲兵隊那班人透露情報時,他們看著嫌疑犯的照片,那伸舌舐唇、宛如野獸般的低俗表情。

野上百合子是名有智慧的美女。

不知她會遭受那群野蠻的憲兵隊員何等偵訊,飛崎連想都不願想。

飛崎第一次發現她供詞裏的矛盾時,腦中第一個浮現的念頭就是“不合邏輯”

德國和蘇聯的雙面間諜。舉世罕見的花花公子。愛發酒瘋。說話毒舌。

施奈德樹敵眾多。在這之前,他不管何時、什麽原因、被誰所殺,都不足為奇。

野上百合子只是剛好下手罷了。

為什麽要由我來揭露她犯罪的事實……

但一旦發現矛盾,便覺得百合子的口供極不自然。

舉例來說,野上百合子發現施奈德屍體時,為了叫警察來,她叫同行的女友到附近的派出所報警。可是,明明她家中就有電話(這對一般家庭來說,並不是那麽普遍)。

為什麽不直接打電話報警?

此外,她在口供裏提到“接下來一直到美代子替我報警這段時間,我好像都呆立原地,雙手掩面,不斷放聲大叫”,但一直在監視公寓的飛崎知道那不是事實。

兩名女人走進公寓後,旋即發生了一場騷動。其中一名女人奪門而出後,公寓內一片死寂。

野上百合子需要時間獨自留在現場。

為了將施奈德所寫的“遺書”從另一個地方拿過來放在餐桌上,她需要一個人留在公寓裏。所以,她不讓同行的女人用電話,而是請她專程跑一趟派出所……

沒錯,那張字條根本不是什麽遺書。

施奈德喪命時,那張字條應該就擺在電話旁。

在供詞中,百合子並未隱瞞她與施奈德通電話的事,因為只要調出通話記錄一看便知。

但無法從記錄中確認通話內容。

“當時他很罕見地表現出消沉的模樣,說話的聲音很陰沉。”

她如此供述,但暗中監視施奈德的飛崎,卻不覺得那天他的神情消沉到走上絕路的地步。

打電話時,百合子一直和情人言不及義地閑聊,然後像是突然想到什麽似的,說她有句下出戲會用到的台詞,要施奈德將它抄下來。

我對人生感到失望,決定一死。

信紙事先就已備好放在電話旁。施奈德聽從百合子的指示,照她說的話在信紙中寫上日語——就用他當天買的鋼筆。他萬萬沒料到,會用它來寫自己的遺書……

百合子之後說了一句“我今天的練習比預定的時間還久,可能會晚點回來,你可以拿紅酒來喝”,便掛斷電話。

她結束練習後,再次打電話回家,當時已沒人接聽。

“我心想,這麽晚回來,他可能已經生氣離開了。”

百合子如此供稱,說當天的練習是“正式彩排”,但很難想象和正式演出以同樣形式進行的“正式彩排”,會比普通彩排還久(至少不會拖得太晚,以至於在她住處等候的情人生氣離開)。

為了謹慎起見,飛崎向劇團的演出人員進行確認。結果得知,當天的練習按照預定時間開始,也幾乎在預定時間結束。

野上百合子說謊。

知道這點後,接下來不用想也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情。

百合子為了讓施奈德喝下摻毒的紅酒喪命家中(證明在他死亡時,自己人在遠處),因而刻意向施奈德提供了錯誤的約會時間,而且還和一同工作的女性友人一起回家。當然了,這是為了讓友人提供證詞,證明她到家時,施奈德已經氣絕身亡。

但應該不只這些……

從飛崎走進房間到現在,他第一次主動開口:

“關於殺害施奈德的動機,她說了些什麽?”

“這也和您猜想的一樣。”

結城中校緊盯著飛崎,未有一絲遊移地回應道:

“野上百合子得知施奈德和她的朋友安原美代子關系親密,深感嫉妒,因而動了殺機。這是她自己招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