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詹姆斯探長一定是這麽想,所以才會這麽迅速地趕到現場。

這樣來看,租界警務處完全沒有取締抗日活動,或是逮捕恐怖分子的意思。想要保護自己不受抗日活動傷害,只能自行調查,逮捕嫌犯。可是……

本間環視在爆炸現場圍觀的人群,為之一怔。

那是無數張陌生的臉……

策劃恐怖事件的人並不會穿著軍裝展開攻擊。他們平時神色自若地混在人群裏,一旦見我方有機可乘,就突然拿著槍和炸彈來襲。

這些人不是正規軍,被稱為“便衣隊”,令住在上海的日本人膽顫心驚。

炸彈客只要藏身在人海中,就幾乎不可能找出他來。

事實上,此時也陸續有上海憲兵隊員趕至現場展開調查,但他們的人數與圍觀的人群相比,實在少得可憐。而且剛才及川上尉還說,為數不多的我方人員中,還藏著背叛者……

——光靠上海憲兵隊就能與抗日分子對抗嗎?

本間絕望地環視四周,驀地停住目光。

一名身形偉岸的男人站在擺放屍體的草席旁。

是憲兵隊上等兵吉野豐。

本間的階級在他之上,但他比本間更早來到上海,應該快滿兩年了。

他是鄉下出身,外形粗獷,臉色比本間還要黝黑。因為氣候的緣故,上海憲兵隊成員大多不戴帽子,但只有他與眾不同,和在日本一樣,總是整天戴著帽子。聽說吉野上等兵之所以終日戴著憲兵帽,是因為他很在意自己的禿頭。

吉野上等兵呆立著,連本間走近也渾然未覺,目不轉睛地凝視著草席上的一具屍體。

“吉野上等兵,你怎麽了?”

本間出聲叫他,吉野驚訝地擡起頭來。

他那黝黑的臉看上去顯得莫名地蒼白。

“你認識這名死者嗎?”

面對本間的詢問,吉野上等兵神色慌張地搖頭。

“不,不是這樣。我不可能認識這個人。”

吉野上等兵簡短地回了這麽一句後,補上一句“請恕我先行告退”,很刻意地舉手敬禮。本間還沒來不及細問,他已轉身離去。

本間走向吉野上等兵離開的地方,望了一眼後者方才注視的那具屍體。

在爆炸的沖擊下,此人的手腳扭曲成奇怪的角度,衣服燒焦,所以無法肯定,但應該是名中國少年,約十五六歲,或許還更年輕……

本間低頭俯視屍體,側頭尋思。

少年的臉沾滿煤灰,燙傷非常嚴重。就算是熟人,恐怕也很難一眼就認出他的身份。

——不,等等。

本間單膝跪地,伸指碰觸屍體。果然沒錯。起初以為只是煤灰,但屍體的胸口一帶有個形狀像蝴蝶展翅的胎記。吉野上等兵可能是看到這個特征明顯的胎記,而猜出屍體的身份。可是……

這只是單純的偶然嗎?還是說,這名少年與此次的恐怖事件有關?

正當他猶豫該不該將離去的吉野上等兵喚回時,有人在背後叫他。

“本間中士!”

他回過身,那粗獷渾濁的聲音屬於上海憲兵隊總隊長湧井光毅。及川上尉站在他背後。

本間舉手敬禮,湧井總隊長睜大雙眼望著他。

“本間中士,聽說爆炸時你和及川分隊長一起,是嗎?”

“是的。”

“那你應該知道吧?這擺明是向我們上海憲兵隊挑釁。你協助及川上尉著手調查此事。對了,要先找出炸彈的出處。”

“是。今後我將全力投入調查工作,找出此次事件的炸彈出處。”

“嗯,看你的了。”

湧井總隊長威嚴十足地點了點頭,帶著及川上尉離開現場。

從本間面前通過時,及川上尉朝他望了一眼,露出同情的表情。

本間一路目送到再也看不到總隊長的背影後,這才解除敬禮姿勢,無奈地嘆了口氣。

——竟然要我調查炸彈的出處。

他來到上海已經三個月了。

這段時間他學到一件事。

在這裏,只要有錢,在黑市裏要買多少炸彈都不成問題。無論賣方還是買方,對炸彈的用途根本毫不在意。要在這裏找出炸彈的出處,就像在海邊撿到鈕扣,而要找出失主一樣。

——不,不單只是炸彈。

在這裏只要有錢,什麽都買得到。

而在上海,最便宜的就要算人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