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幸的名字——藤田組偽鈔事件 - 4 -(第2/3頁)

“嘁,他們怎麽會來呢?因為我三番五次跑來這裏,他們已經徹底厭煩了我,又覺得我不好惹,所以都躲著我。現在才十一點吧,我們就坐在這兒慢慢聊。再說,能坐在樺戶集治監典獄長辦公室裏,一邊觀賞長庵先生創作的《觀音圖》一邊聊,這太有意思了!”

校長坐在中間,安田和那位叫神岡的女性分坐在他兩旁。

窗外天色昏暗,依舊能聽見雨聲。展示室內,只有日光燈照射在展示櫃的玻璃罩上,沒有一點響聲。前來參觀樺戶行刑資料館的人很少,據說有時候連著兩三天都沒有一位參觀者。

伊田平太郎似乎對長庵創作的《觀音圖》極為崇敬,這令安田十分困惑,不過眼下還是忍住不問得好。這幅《觀音圖》越看越像出自一個門外漢之手。安田的視線從《觀音圖》的照片上移開,眺望著一旁文獻資料上的文字:“呈送太政官 第拾柒號”“呈送內務省 乙第拾伍號”“集治監事務章程”……

“我之所以堅信長庵先生是蒙冤的,是因為他這個人的人格。”伊田先生開始了講述。“早在明治二年,長庵先生就寫了封建言書,建議東京府在中津村——當時叫熊坂村——開設公費診療所和專為窮人提供醫療服務的免費醫院,這個剛才已經提到了,在全國範圍內,提出這樣建言的他是第一個。單從這件事上,就可以看出長庵先生擁有人道主義情懷和高尚的人格。我小的時候,中津村的老人們都對長庵先生的高尚道德深表懷念,我的親戚當中有一個上小學時還聆聽過長庵校長的教誨呢。我自己也是從事教育工作的,所以特意調查收集了長庵先生的有關事跡,我發現他是我家鄉教育界學識出眾的大前輩,我的長庵先生蒙冤說也全都是基於先生的偉大人格,這一點非常重要,只有這樣的人格才會讓我堅持我的信念。有了這樣的信念,我慢慢地自然而然就發現了‘藤田組偽鈔事件’相關記述中的種種矛盾之處,長庵先生的判決書中那些偽造的內容以及尾佐竹猛先生的論文中許多站不住腳的地方……”

“是呀,要想探究一件事情,就必須抱有一個堅定的信念,否則的話,只能被表面現象所迷惑,而看不到表象背後的真相。”安田贊同道。

“您說得太對了,就是這樣。”伊田重重地點了下頭。

“那麽,關於熊坂先生的生平您了解多少?”

“熊坂村裏叫熊坂這個姓的人很多,據說是昔日平家的後人流落到此而形成的村落。長庵家是村裏數一數二的殷富人家,明治五年新學制頒布後,中津小學設立,長庵先生成為第一任校長,當時他才二十九歲,到明治九年辭職,他一共在職五年。熊坂村在幕府末年開始有儒學者設立私塾,長庵先生在私塾裏接受的教育屬於愛甲郡教育界的主流,並且非常優秀。他的繪畫才能也是從那時候開始顯現出來的。”

校長說到這裏,擡頭看了一眼《觀音圖》。

“有種說法是,長庵先生曾經去東京學過一陣子繪畫,但是詳細的不太清楚,大概沒有找到合適的師匠拜師學藝吧,不過他很有繪畫天賦。他二十三歲時和當地的一位女子結婚,二十九歲當上校長,這期間的六年時間不在村裏,應該是遊歷四方吧,據說還到過長崎,尾佐竹猛說先生原先是醫生的說法估計就是從這兒來的,不過那純粹是想當然編造出來的,長庵先生和醫生毫無關系。”

伊田停頓了一下。

“判決書上說長庵先生是‘平民畫師’,但畫家並不是他的職業,對吧?”安田問道。

“繪畫只是業余愛好。判決書上把他說成‘畫師’,目的在於把先生和仿制銅版偽造國幣的罪犯聯系到一起。可繪畫和刻制銅版印版完全不是一档子事啊,銅版雕刻如果不是幹了許多年的熟手根本雕不來的。”

“您這說法我非常贊同,我也是這樣想的。但是,尾佐竹猛先生在《明治秘史·疑獄難獄》那本書裏講到‘藤田組偽鈔事件’時卻是這麽說的,說長庵先生的作品還參加過明治十年勸業博覽會的展出,所以掌握了這方面的技藝。”

“這裏面就有疑問嘛,沒有任何記載能說明長庵先生在博覽會上展出過銅版畫作品。尾佐竹猛先生在剛才我讀給你們聽的那本《明治文化》書裏講,長庵先生的作品經過專家鑒識,認為其水平低劣,沒有獲得好評。照這麽說的話,結果應該是初選就被刷掉了,因為初選被刷掉了,所以沒有留下任何記載。當然也可以認為,正因為沒有任何記載,所以尾佐竹猛先生才信口開河硬說他的作品展出了。尾佐竹猛先生接下去還說什麽‘因為這個刺激,他才想到用自己掌握的技術去偽造國幣’。既然水平低劣,又怎麽能夠偽造出精巧得用四百倍的放大鏡才能看出來圖案中的蜻蜓只有三對足那樣逼真的偽鈔?那樣精致的偽鈔印版怎麽刻制得出來呢?尾佐竹猛先生寫的文章簡直是矛盾百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