疑點 - 6 -

岡村謙孝謝絕擔任鬼塚球磨子共同辯護人的消息在T市的律師圈子裏傳開,是這之後十來天的事。

謝絕的理由,據說是因為岡村家人的強烈反對。兒子對他說,老爸,為那種案子的辯護,即使贏了也不能為你加分,相反只會失分。妻子也勸他,你辛辛苦苦地這幾年好不容易幹出了點名氣,大家對你印象都不錯,你如果出馬為那個案子辯護的話,你在大家心目中的形象一定會大跌。兩個小女兒也不贊成父親那樣做。

人們回想起岡村律師在記者招待會上遊移不定的態度,有人背後議論說,別以為岡村名氣大,看到鬼塚案子的有罪判決是板上釘釘的事了,怕給自己帶來負面影響,所以找個理由機智地從共同辯護人這件事情中脫身出來,這樣一來,鬼塚被最終判決死刑無疑了。

秋谷的精氣神又恢復了。他暗紅色的臉膛一如往常,一度消瘦下去的身板也開始反彈,圓乎乎的身子活動起來敏捷著呢。

他前去原山律師的事務所采訪。

“先生謝絕采訪。”

一個兼任秘書的女事務員走出來回復道。秋谷心想,原山是因為岡村回絕了關於擔任共同辯護人的請求,受了點打擊,所以誰都不想見吧。

“聽說岡村律師謝絕了擔任共同辯護人的邀請,請問這個屬實嗎?”

“確有此事。”

女事務員點了點頭,漂亮的臉上掠過一片陰影。

“那貴所原山先生想必很失望吧?”

“我想是吧。”

“由於這個緣故,先生現在任何人都不想見是嗎?”

秋谷非常清楚,直截了當、無須客套的提問是新聞記者的特權。

“沒有啊,是因為先生的身體狀況不太好。”

秋谷回想起身材消瘦、獨自一人坐在醫院的候診廳內等著發藥的原山的身影。一同走在路上,原山也是搖搖晃晃地拖著步子,說話聲音虛弱,臉色發黃、發暗。

“聽他說好像是肝臟不太好呢。”

“是呀,但先生一直拖著就是不肯就醫,這次看來是沒辦法只能住院了。”

“會馬上住院嗎?”

“是的,就這兩三天的事吧。”女事務員臉色陰沉地說。

“這可麻煩啦……那麽,鬼塚審理的辯護怎麽辦?會不會重新物色一名共同辯護人,讓共同辯護人先頂一陣子?”

秋谷想,比東京的岡村謙孝律師更棒的替補根本不可能找到,那麽,T市有沒有可以擔任共同辯護人的律師呢?

“這只是跟你私下說的啊,先生馬上就要公開宣布了,所以不妨先給你透露一下……”女事務員清脆的聲音一下子放低了,“先生住院的同時將宣布辭去被告人鬼塚的辯護人。”

“哦,真的嗎?”秋谷吃了一驚,趕忙追問道。

“當然不是瞎說的啦。先生很快就滿六十四歲了,就算手術非常成功,能不能重新站在艱難重重的鬼塚審理的法庭上也很難說呢。這個案子,如果判決有罪,被告人一定會上訴;如果判決無罪,檢方一定會提出抗議、上訴,最後一直上訴到最高法院,這麽漫長的案子,以先生的健康狀況肯定吃不消啊。”

這和從醫院返回的路上原山親口說的一模一樣。

“這倒是一點沒錯,先生的健康才是最重要的嘛。”

“是啊。”

“那麽,後任的辯護人會是誰呢?”

“不知道。”

“有關後任辯護人的事,先生還沒有征詢其他律師的意向嗎?”

“沒有。”

“鬼塚本人的希望呢?”

“這個我可不知道啊。”她嘆了一口氣後繼續說道,“我恨那個被告人鬼塚,先生的身體狀況越來越差就是因為她!”

秋谷離開了原山律師事務所。

他的心情像此刻秋日的晴空一樣,清朗,輕快。流瀉而下的陽光,仿佛照射進心裏的每一個角落。

岡村律師退出,現在原山律師也要退出了,鬼塚球磨子孤立無援,沒有任何力量能阻礙對她的有罪判決了,也許鬼塚球磨子會被判處死刑,即使上訴到最高法院結果也是一樣。太好了,這下自己就不會遭到鬼塚球磨子的報復了。新宿的那兩個黑社會成員只是聽從球磨子指使的幫手而已,她不在了,他們對自己也構不成威脅了,現在可以安心啦,什麽都不用擔心,真是天助我也。秋谷愉快地想著。可怕的暴力襲擊毀壞家庭的危險總算過去了,今後,鬼塚球磨子將只會作為一個話題存在下去,這個世所罕見的惡毒女人、毒婦、女“鬼熊”、全日本史上最不同尋常的被告人。

秋谷甚至還冒出一個幻想,以自己在《北陸日日新聞》上的連載為基礎,以後有機會的話可以寫成一部犯罪實錄式的書,推銷給東京的出版社,出版社一定會感興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