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第2/3頁)

“像他這樣的病人也夠可憐的。”

“不是什麽病人,”瓊斯夫人悄悄說,“他成天躺在床上,拉拉鈴,讓別人跑上跑下伺候他,他舒服得很。其實他可以起來四處走動。我甚至看見他到村子裏去過,趁她不在的時候,你都想象不到他走起路來有多精神。只要是他真正需要的東西——像他的卷煙或郵票——他就能自己起來拿。這就是為什麽她去參加葬禮的那天,他讓我留下來過夜,我拒絕了。‘對不起,先生,’我說,‘但我還有丈夫需要照顧,白天出來做事沒什麽,可他晚上下班回家,我必須得照顧他。’我沒讓步,決不讓步。我想,偶爾在房子裏走走,照顧自己,這對他有好處。沒準兒能讓他意識到,自己也能幹很多事,所以我堅持不留下來。他又不缺胳膊少腿。”

瓊斯夫人深呼一口氣,心滿意足地喝了一大口甜茶。“啊!”她長嘆一聲。

雖然瓊斯夫人還是很不信任吉爾克裏斯特小姐,認為她太吹毛求疵,就是個“典型的難以取悅的老小姐”,但就吉爾克裏斯特小姐大方分配主人的茶和糖這一點,她還是很贊成的。

她放下茶杯,殷勤地說:

“我去把廚房的地板好好擦一遍,然後再走。馬鈴薯皮已經削好了,親愛的,就放在水槽旁邊。”

雖然聽到那聲“親愛的”,吉爾克裏斯特小姐感覺有些被冒犯,但還是能感覺到對方是出於好意,一大堆馬鈴薯都已經削好皮了。

她正要開口時,電話鈴突然響起來,她連忙跑到門廳裏去接。電話是五十多年前的古舊樣式,安裝在樓梯後面走廊的墻上,很不方便。

吉爾克裏斯特小姐正對著話筒講話,莫德·阿伯內西出現在樓梯頂端。吉爾克裏斯特小姐擡起頭對她說:

“是——利奧——利奧夫人對吧?利奧·阿伯內西夫人的電話。”

“告訴她我馬上就來。”

莫德艱難地下了樓。

吉爾克裏斯特小姐小聲說:“抱歉你又得下樓來,阿伯內西夫人。阿伯內西先生的茶點已經用完了吧?我這就上去收拾。”

吉爾克裏斯特小姐快步走上樓梯,莫德對著話筒說:

“海倫嗎?我是莫德。”

床上的病人看見吉爾克裏斯特小姐進來,惡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她拿起托盤時,他急躁地問:

“誰打來的?”

“利奧·阿伯內西夫人。”

“哦?估計又得聊一個多鐘頭。女人一講起電話來完全沒有時間觀念,從沒想過她們因此浪費了多少錢。”

吉爾克裏斯特小姐機靈地回答說,該付錢的是利奧夫人,蒂莫西聽了,嘀咕了幾聲。

“把那個窗簾拉起來一部分,行嗎?不,不是那個,是另外一邊。我不想讓陽光直接照著我的眼睛。嗯,好多了。沒理由因為我是病人,就得成天待在黑漆漆的房間裏。”

他繼續說:

“去把書架上那本綠色的書拿來——現在又怎麽了?你急匆匆地要幹什麽去?”

“有人在按門鈴,阿伯內西先生。”

“我什麽都沒聽見,樓下有個女人,不是嗎?讓她去開門就行了。”

“好的,阿伯內西先生,你要找的是哪本書?”

病人閉上眼睛。

“我想不起來了,都被你搞忘了。你還是快出去吧。”

吉爾克裏斯特小姐端起托盤,急忙離開。把餐盤放回餐具室的桌上後,她又步履匆匆地走進前廳,從正在接電話的阿伯內西夫人身旁走過。

不一會兒,她回到電話旁,小聲問道:

“不好意思打擾你。門口是個修女來募捐,我記得她說的是瑪麗愛心基金。她有一個記錄冊,大部分人好像都捐半克朗或五先令。”

莫德·阿伯內西對著話筒說:

“稍等一下,海倫,”接著對吉爾克裏斯特小姐說,“我不信天主教,我們有自己的教會慈善活動。”

吉爾克裏斯特小姐再次快步離開。

莫德又聊了幾分鐘,用一句話結束了對話:“我和蒂莫西商量一下。”

她放下話筒,走到前廳。吉爾克裏斯特小姐一動不動地站在客廳門口,皺著眉頭,一臉迷惑。莫德·阿伯內西的聲音嚇了她一跳。

“不要緊吧,吉爾克裏斯特小姐?”

“哦,沒事,阿伯內西夫人,恐怕我只是在發呆,我實在是太蠢了,還有那麽多事情沒做。”

吉爾克裏斯特小姐立刻恢復了她那工蟻般忙碌的模樣,莫德·阿伯內西舉步維艱地緩緩爬上樓梯,走進丈夫的房間。

“海倫打來的電話。恩德比府邸好像已經確定出售了,某個外籍難民機構——”

她聽著蒂莫西大談對“外籍難民”這個話題的見解,其中還穿插著對他兒時住的那幢房子的種種回憶。“這個國家現在是一點兒體面都沒有了。我的老家!光是想一想就讓人無法忍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