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從巴黎到克裏登(第2/3頁)

那個插曲發生在輪盤賭的台子上。每天晚上,簡都會拿出一小筆錢去領略一下賭博的樂趣,輸完就走,絕不戀戰。人們都說新手賭博手氣好,簡可沒沾著什麽光,手氣壞透了。她連續賭了四個晚上,一直很小心地下注,但總是輸多贏少。到了最後一個晚上,手裏還剩最後一把籌碼,她攥著籌碼等待下注的機會。

賭盤上除了五和六兩個位置外都已被人下了注。她應當把最後的籌碼押在哪個格裏?是押其中一個,還是各押一半?押五還是押六?哪個更有感覺?輪盤要轉起來了,簡伸出手,把賭注放在六點上,與此同時,對面一位賭客也及時將自己的賭注放在了五點上。

“賭注下定。”莊家說。

小球轉了一會兒,停了下來。

莊家說:“五點紅,單數。”

簡差點沒哭出聲來。莊家收走輸家的籌碼,付給贏家。對面的賭客說:“你怎麽還不查點自己的勝碼?”

“我贏了?可我下的是六點啊。”

“哪裏哪裏,我下的才是六點,你下的是五點。”他微微一笑,非常迷人,雪白的牙齒襯托著褐色的臉龐;湛藍眼睛,留著精神的短發。

簡半信半疑地拿起籌碼。是這樣嗎?她給弄糊塗了,也許剛才她是押在五上了?她用懷疑的目光看了看年輕人,他回報了一個輕松的笑容。

“沒錯,”他說,“你要是不拿走,會有別人聲稱那是他的籌碼,這是個老戲法。”他友好地點點頭,轉身而去。這人真不錯,她想,也許他這麽做是想和自己套近乎。不過看來他不是那種人,他很隨和。現在,他就坐在她對面。

旅程結束——錢也花完了——最後兩天在巴黎度過(真是乏味的兩天),現在乘飛機回家。

接下來如何呢?

“打住,”簡對自己的理性說,“不要想接下來會如何,那只會讓人緊張。”

過道對面的兩個女人停止了交談。簡看過去,見那位德累斯頓瓷器女人正氣呼呼地檢視自己破損的指甲。她拉鈴叫來了身穿白色制服的乘務員:“你去前艙把我的女仆叫來。”

乘務員恭順地迅速走開。不一會兒,一個黑發黑衣的法國姑娘拿著一只首飾盒走了過來。霍布裏夫人用法語對她說:“瑪德琳,我要的是那只紅皮摩洛哥小盒。”

法國姑娘又匆忙穿過過道,走到機艙盡頭,那裏有一大堆各式各樣的盒子。她拿來一只紅皮化妝盒。塞西莉·霍布裏接過小盒說:“就放在這兒吧。”

女仆走了。霍布裏夫人打開有著漂亮內襯的首飾盒,拿出指甲鉗。之後,她又對著一面小鏡子起勁地照來照去,這裏撲點粉,那裏抹些口紅。

簡輕蔑地撇撇嘴,目光望向機艙的其他地方。

兩個女士後面坐著那位外國小個子男人。他已經與那位鄉下婦人換了座位。他怕冷似的裹著厚外套,似乎睡得很沉。也許被簡的眼光驚動了,他睜開眼睛,注視了她一會兒,又重新閉上。

他身旁坐著一位灰發高個兒男子,面前放著一個打開的長笛盒子。他正小心地擦拭著手中的長笛。簡覺得他不像是搞音樂的,倒像是律師或者醫生。

他們身後是兩個法國人,一個留著大胡子,另一個則年輕得多,像是一對父子。兩人正指手畫腳,激動地談著話。

簡無法看到自己這行座位的情況,她的視線被身著藍套衫的男子擋住了,就是那個她出於某種原因刻意不去看的人。

“真是莫名其妙,還覺得挺刺激的,好像十七歲的女孩似的。”簡對自己頗為不滿。

坐在她對面的諾曼·蓋爾也在想:“她很漂亮——真的很漂亮。她一定還記得我。她的籌碼被莊家掃走時是多麽失望呀,看她收回籌碼的表情真讓人感到愉快,付出更多代價也是值得的。我當時那麽做太對了。她笑起來的樣子好迷人——牙齦粉紅,牙齒雪白,一點齲齒都沒有——糟糕,我都開始興奮了,老實點,你這小子……”

他對拿著菜單站在身邊的乘務員說:“我要冷牛舌。”

霍布裏伯爵夫人在想:“天哪,我該怎麽辦呢?一切都這麽亂七八糟的,真讓人煩透了。我看不出有什麽別的辦法,我必須鼓起勇氣來。我鼓得起勇氣嗎?這樣能蒙混過關嗎?我的勇氣已經化為烏有了,都用完了,我以前幹嗎要那樣呢?我的樣子看起來很糟糕,簡直糟糕透了。維尼蒂婭·克爾那老貓也在,這讓情況變得更糟。她看著我,就好像我是一條腥魚。她自己想得到斯蒂芬,不過目前還沒得逞。她那張大長臉真讓我煩透了,就是張馬臉。我恨這些鄉下女人。天哪,我該怎麽辦呢?我已經絞盡腦汁了,那老東西說的話是什麽意思呢?”

她從化妝包裏摸索出煙盒,取出一支煙裝在長長的煙嘴上,手輕微地顫抖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