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當我到家時,發現這裏正在鬧一場家庭危機。

格裏塞爾達在門廳見到我,眼中滿含淚水,將我拉到客廳裏。“她要走了。”

“誰要走了?”

“瑪麗。她提前辭職了。”

我真的無法用悲痛的心情來對待這個通知。

“哦,”我說,“我們只好再找一個仆人。”

在我看來這種說法合情合理。一個仆人走了,就另找一個。但看到格裏塞爾達責備的表情,我迷惑不解了。

“倫——你真是沒心肝。你不在乎。”

我是不在乎。實際上,想到將來不會再有燒煳的布丁和半生不熟的蔬菜,我的心情倒變得輕松愉快了。

“我又得去找一個姑娘,找到以後還得培訓她。”格裏塞爾達繼續用強烈的自哀自憐的情緒講述著。

“瑪麗接受過培訓嗎?”我問道。

“當然了。”

“我猜,”我說,“有人聽到她稱呼我們‘先生’和‘太太’,就立刻把她當成完美無缺的仆人搶走了。我要說的是,他們會失望的。”

“不是那麽回事,”格裏塞爾達說,“沒有別人想要她。我也不明白他們怎麽會要她。她的情緒低落,因為萊蒂斯·普羅瑟羅說她撣灰的工作沒做好,所以她生氣了。”

格裏塞爾達常常語出驚人,但這句話太出乎我的意料了,我不由懷疑它的真實性。在我看來,萊蒂斯·普羅瑟羅最不可能做的事就是不辭辛苦地幹涉我們的家務事,責罵我們的女傭幹起家務來馬虎邋遢。這也太不像萊蒂斯的所作所為了,我這樣說。

“我不明白,”我說,“我們家的灰塵和萊蒂斯有什麽關系。”

“一點兒關系也沒有,”我妻子說,“這就是為什麽不像話。我希望你去找瑪麗談談。她在廚房裏。”

我不想和瑪麗談這件事,但不等我反抗,精力旺盛、動作迅速的格裏塞爾達就推著我穿過蒙著台面呢的門,把我推進了廚房。

瑪麗正在水槽旁削土豆皮。

“呃——下午好。”我緊張地說。

瑪麗擡起頭來哼了一聲,沒做其他反應。

“克萊蒙特太太告訴我,你想離開我們。”我說。

瑪麗屈尊回答了這個問題。

“有些事情,”她悶悶不樂地說,“沒有哪一個姑娘忍受得了。”

“能告訴我,你到底是因為什麽事生氣嗎?”

“我可以簡單地回答你。(我得說,她被嚴重低估了。)我一轉過身去,就有人四處窺探,指指點點。書房多久撣一次灰,多久打掃一次衛生,這都關她什麽事呢?只要你和太太不抱怨,就不關別人的事。我說,我讓你們滿意才是要緊的事。”

瑪麗從沒讓我滿意過。我承認,我渴望每天清晨房間都打掃得一塵不染、井井有條。瑪麗通常只是撣一撣矮桌上最顯眼的東西上的灰就算完事了,我認為這是遠遠不夠的。不過,我知道在這個節骨眼上討論細枝末節沒什麽益處。

“我還得接受審問,不是嗎?像我這麽值得尊敬的姑娘,還要站在十二個男人面前!天知道他們會問什麽問題。我跟你說吧。我幹活的人家從來沒發生過兇殺案,而且,我再也不想去發生兇案的地方了。”

“希望你不會,”我說,“根據平均概率,我必須說,這個可能性極低。”

“我不贊同這條法律。他是個法官。很多可憐的家夥因為獵殺了一只兔子就被關進監獄,他卻打野鴨什麽的。還有,他還沒體面地下葬,他女兒就來說三道四,嫌棄我的活兒幹得不好。”

“你是說,普羅瑟羅小姐來過這兒?”

“我從藍野豬旅店回來的時候發現她在這兒。她在書房裏。‘哦,’她說,‘我正在找我那頂黃色的貝雷帽——一頂黃色的小帽子。那天我把它落在這兒了。’‘哦,’我說,‘我沒看見什麽帽子。我星期四早上收拾房間的時候帽子不在這兒。’‘哦!’她又說,‘你有可能沒看見。你不會花很多時間打掃房間吧?’說著,她用手指在壁爐架上蹭了一下,然後看了看。就好像,在那樣一個早上,我有時間取下所有的擺設,再把它們放回原處似的。警察頭一天晚上才打開那個房間呀。‘小姐,我認為,讓牧師和太太滿意才是最重要的。’我說。她哈哈大笑起來,然後走出落地窗,還說:‘哦!你肯定他們會滿意嗎?’就是這樣!我也是有感覺的。我會為你和太太拼命幹活的。如果她想吃新菜肴,我隨時願意嘗試。”

“我相信你會這麽做。”我安慰她說。

“她一定是聽到了什麽,否則不會說這種話。如果我沒有讓你們滿意,我寧可走。我並不在乎普羅瑟羅小姐說什麽。我可以告訴你,她在教堂舊翼不讓人喜歡。從來不說‘請’或‘謝謝’,到處亂丟東西。不管丹尼斯先生是多麽為萊蒂斯·普羅瑟羅小姐神魂顛倒,我可不尊重她。她這種人總是能將小夥子玩弄於股掌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