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範·賴多克夫人又開腔了。

“卡莉·路易絲總是神遊於這個世界之外。”她說,“她不了解這個世界。也許我擔心的就是這一點。”

“她的周圍,”馬普爾小姐剛扯開話頭馬上又停了下來,搖了搖頭,“應該都是些講求實際的人。”她說。

“我指的是她本人。”露絲·範·賴多克說,“卡莉·路易絲一直是我們當中比較有抱負的一個。理想在我們年輕時是種時尚——我們都很有抱負,這對年輕女孩來說很正常。簡,你當時想照看麻風病人,想當個修女。但這種無聊事總是過了就忘。人們都說婚姻會改變一切。大體上講,我的婚姻還算美滿。”

馬普爾小姐覺得露絲說得過於輕描淡寫。她結過三次婚,每次嫁的都是十分富有的人,每次離異都只是增加了她的銀行存款,一點都沒影響到她的心情。

“我也很堅強,”範·賴多克夫人說,“不會被生活壓垮。我的希望本來就不高,對男人更是沒有過高的要求——這點我做得不錯——不會放不下哪段感情。我和托米仍然是很好的朋友,朱利葉斯也常問我對市場的看法。”她的臉色突然陰沉下來,“卡莉·路易絲卻總愛和怪人結婚,我擔心的正是這點。”

“什麽怪人?”

“一些有理想的人。路易絲很容易被所謂的理想蒙蔽。十七歲時她瞪大雙眼聆聽老古爾布蘭森談論他關乎全人類的宏偉計劃,然後便和那個五十多歲、有幾個已經長大成人的孩子的老頭結了婚。她嫁的只是那些慈善家般的想法。她著魔一般聽古爾布蘭森講話,兩人之間的關系像苔絲狄蒙娜和奧賽羅一樣。好在沒有伊阿古那種人出來搗蛋——幸虧古爾布蘭森不是有色人種,他是瑞典還是挪威人。”

馬普爾小姐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古爾布蘭森是個外國姓氏。古爾布蘭森具有極其敏銳的生意頭腦,積累了大量財富。他為人很正直,把錢都通過慈善機構捐掉了。他的名字至今仍然很有影響。古爾布蘭森信托公司、古爾布蘭森研究基金會、古爾布蘭森公立救濟院,還有以他名字命名、供工人後代上學的教育學院。

“她不是為了錢才和他結婚的,”露絲說,“如果是我我就會沖著錢去。但卡莉·路易絲不會。如果古爾布蘭森沒在她三十二歲時去世,真不知道他們會出什麽事。對寡婦來說,三十二歲是很好的年齡。她有了處事的經驗,也能適應外面的世界。”

單身的馬普爾小姐聽著露絲的話,不自覺地聯想起聖瑪麗米德村她認識的幾個寡婦,不禁輕輕地點了點頭。

“卡莉·路易絲和約翰尼·雷斯塔裏克結婚時我非常高興。當然他看上的只是她的錢而已——如果路易絲沒錢,他肯定不會和她結婚。約翰是一個自私自利、喜歡尋歡作樂的大懶蟲,但比那些空有理想的神經質要強。他要的不過是享樂。約翰要卡莉·路易絲找最棒的服裝設計師,買最好的遊艇和汽車,一同享受生活。這種男人很安全,只要給他安逸奢華的生活,他便會對你百依百順。我從不把約翰的裝模作樣當回事,但卡莉對此非常生氣,覺得他過於奢侈,非要他過窮酸的生活。而後那個可怕的南斯拉夫女人掌控了約翰的心,從卡莉身邊搶走了他。他其實不想離開,如果卡莉·路易絲能更理智些,再等一等,也許他就會回來。”

“卡莉對約翰的離開非常介意嗎?”馬普爾小姐問。

“這正是有意思的地方。我認為她並不十分在意,這反而正合她的心意——她非常開心。卡莉巴不得和約翰離婚,讓他和那個野女人結婚。她同意接受約翰第一次婚姻生下的兩個兒子,讓他們的生活更加穩定。可憐的約翰——他不得不和那個女人結婚,過了半年糟糕透頂的生活。後來兩人死於懸崖墜車。人們都說那是場事故,但我認為是那個女人一怒之下把車開下了懸崖!”

範·賴多克夫人停頓了一會兒,拿起一面鏡子,仔細端詳著自己的臉。然後她拿起眉毛夾,用夾子拔去幾根眉毛。

“接著卡莉·路易絲和劉易斯·塞羅科爾德結了婚。劉易斯又是個怪胎。我不是說他不愛她——他愛她——但他也中了邪,要改善每個人的生活。要我說,改善生活還得自己來。”

“我不太了解那個人。”馬普爾小姐說。

“和時裝一樣,慈善也是一股風。(親愛的,你見過克裏斯汀·迪奧倡導女人們都穿裙子時的猴急樣嗎?)我說到哪兒了?對了,一股風。慈善也是個講時髦的行當。古爾布蘭森的時代流行教育,但現在教育已經過時了。國家會管理教育。所有人都認為受教育是自己的權利——得到時不會太在乎。現在的問題是青少年犯罪,少年犯非常猖狂,到處都是少年犯和潛在的罪犯。所有人都為此憂心忡忡。劉易斯·塞羅科爾德厚鏡片後面那對晶亮的大眼顯示出他熱情而狂躁的本質:他屬於不計索取,能把全部精力投入到某項事業的那種人。卡莉·路易絲像年輕時那樣情迷於這一點。簡,我不喜歡這樣。他們喜歡開信托投資會,愛把新思想灌輸給別人。他們把那裏變成少年犯改造基地,叫了些精神病醫生和心理學家過來。劉易斯和卡莉·路易絲就和那些孩子住在一起,這簡直太不正常了。那裏聚集了治療師、教師和少年犯,其中一半是瘋子。卡莉·路易絲也混在這些人中間,真是太可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