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布哈拉蓼 [1](第2/2頁)

安西婭的長發在風中飄舞著,頭上的發夾不時掉到小路或草地上。她說起話來斷斷續續的。

“我想,您的花園一定很漂亮吧?”她說。

“哦,很小的一個而已。”馬普爾小姐說。

她們沿著一條長滿雜草的小路走著,一直走到盡頭,圍墻邊是一座小土坡。她們停下了腳步。

“我們的溫室。”安西婭小姐難過地說。

“哦,對,您說過曾經有過美麗的葡萄藤。”

“三株。”安西婭說,“一株黑漢堡,一株是小白葡萄,很甜,你知道的。第三株是美麗的麝香葡萄。”

“您說過還有一棵向陽植物。”

“香水草。”安西婭說。

“啊對,香水草。那味道很香。這附近發生過爆炸嗎?有沒有,呃,把溫室震塌了?”

“哦,沒有,我們從沒遇到過那種事。這裏跟炸彈完全扯不上關系。溫室坍塌恐怕是因為年久失修吧。我們在這兒並沒住多久,也沒錢重新修葺或者重建。老實說,它也不值得花錢,就算我們有錢,也不夠維持,所以我們只能任憑它坍塌了。我們什麽也做不了。所以您瞧,滿是雜草。”

“啊,那個,完全覆蓋了的——那個全是花苞的藤蔓植物是什麽?”

“哦那個啊,非常普通的一種,”安西婭說,“以字母P開頭,叫什麽來著?”她不太確定地說道,“叫蓼什麽的……”

“哦,我想我知道它的名字。布哈拉蓼。它長得非常快,對吧?如果一個人想把搖搖欲墜的建築或者見不得人的東西遮蓋起來,那它真的非常有用。”

綠色藤蔓和白色的花苞厚厚地覆蓋在面前的小土坡上。就馬普爾小姐所知,這種植物對其他植物的生長是一種威脅。布哈拉蓼能在很短的時間內覆蓋一切事物。

“以前這間溫室肯定非常大。”她說。

“哦,是的,我們還在裏面種了桃樹——油桃。”安西婭一臉傷感。

“現在它看上去依舊非常可愛。”馬普爾小姐用安慰的語氣說道,“非常漂亮的小白花,不是嗎?”

“沿著這條路向前走,再左拐,能看到一棵很美的玉蘭樹。”安西婭說,“我相信這裏曾經有非常美麗的花壇——草本植物圍成的花壇。但同樣沒能保存下來。太難了。一切都太難了。一切都面目全非——全都毀掉了——都毀了。”

她帶領著馬普爾小姐快步右拐,走上墻邊的一條小路。她加快了腳步,馬普爾小姐都快跟不上她了。馬普爾小姐覺得女主人似乎在故意帶她繞開布哈拉蓼覆蓋的山坡,讓她遠離那個醜陋的、令人不愉快的地方。她是因為過去的榮光不再而感到羞愧嗎?布哈拉蓼恣意生長著,沒人去修剪,讓這座花園變成了野花盛放的荒野。

馬普爾小姐跟在安西婭身後,覺得女主人像在逃避這個地方。沒過多久,一個損毀的豬圈引起了她的注意。豬圈周圍是一些玫瑰枝蔓。

“我的叔祖父養過幾頭豬,”安西婭解釋道,“但現在人們做夢也不會想到去養豬的,對吧?那味道太臭了。這附近有一些豐花月季,我認為豐花月季真是個好品種。”

“哦,我知道這種花。”馬普爾小姐說。

安西婭說起月季家族中新進品種的名字,馬普爾小姐覺得,這些名字對安西婭小姐而言都是完全陌生的。

“您經常參加這類旅行嗎?”

問題問得很突然。

“您是說參觀建築和花園的旅行嗎?”

“是的,有些人每年都要旅行一次。”

“哦,我倒不希望這麽做。您知道,太貴了。為了慶祝我即將到來的生日,一位好心的朋友把這次旅行作為禮物送給我。對我太好了。”

“哦,我很納悶,納悶您為什麽來這兒。我是說——這肯定相當累人,不是嗎?如果您經常去西印度群島之類的地方……”

“哦,去西印度群島也是承蒙別人的好意。那次是我的侄子幫我辦理的。可愛的孩子,為他的老姑媽考慮得很周全。”

“哦,我明白了。嗯,我明白了。”

“我不知道如果沒有年輕一代,老年人還能做些什麽。”馬普爾小姐說,“他們人很好,對吧?”

“我想——是這樣的吧。我真的不知道。我——我們……沒有什麽年輕的親戚。”

“您姐姐,格林太太,有孩子嗎?她從未說起過。也許我不應該這麽問的。”

“沒有。她和她丈夫沒有小孩。這樣也比較好。”

“您這話是什麽意思?”馬普爾小姐追問時二人已回到了屋子。

[1]布哈拉蓼為一年生草本植物,多生郊野道旁,初夏於節間開淡紅色或白色小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