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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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前往貝頓石楠林的火車上,尼爾警督做著《泰晤士報》上的字謎遊戲,卻屢屢碰壁,案情的各種可能性在腦海中交錯。讀報上的新聞時他也三心二意:日本地震、坦噶尼喀發現鈾礦、一名商船海員的屍體被沖上南安普頓附近海岸、碼頭工人即將舉行罷工,等等。他還讀到近來連續發生的棍棒毆傷事件,以及一種能奇跡般治愈肺結核的新藥。

這些新聞在他的思緒中交織成奇詭的圖案。後來他又接著玩字謎遊戲,很快解出三條謎底。

到達“紫杉小築”時,他已有了決定。他問海伊巡官:

“那位老太太呢?是不是還在這裏?”

“馬普爾小姐?噢,對,還在。她跟樓上的老太太成了好朋友。”

“這樣啊。”尼爾略一沉吟,又說,“現在她在哪兒?我想見見她。”

過了幾分鐘,馬普爾小姐來了,看上去臉色通紅,喘得有點急。

“你找我,尼爾警督?但願沒讓你等太久。海伊巡官起先沒找到我。我在廚房裏跟克朗普太太聊天呢。我稱贊她的點心,誇她好手藝,告訴她昨晚的蛋白牛奶酥實在太好吃了。我覺得,嗯,慢慢靠近正題比較合適,不是嗎?依我看,你不太習慣這樣,你一般都更直接地提出想問的問題。但對我這種時間多得花不完的老太太,意義不大的東拉西扯更符合我的身份嘛。而且俗話說得好,想贏得廚師的好感,捷徑就是贊美她做的點心。”

“其實你真正想和她聊的是格拉迪絲·馬丁的事?”尼爾警督說。

馬普爾小姐點點頭。

“對,格拉迪絲。是這樣,克朗普太太還真能提供不少她的資料。倒不是跟案子有關的那種,我不是那個意思。我是指她最近的精神狀態,以及她說的那些話。關鍵不在於她的話有什麽古怪,而是那些言語中透露的蛛絲馬跡。”

“有用嗎?”尼爾警督問。

“嗯,”馬普爾小姐說,“非常有用。知道嗎,我覺得局勢已經變得明朗多了,不是嗎?”

“也對,也不對。”尼爾警督說。

他注意到海伊巡官已經離開房間了。他為此頗感慶幸,因為他接下來的舉動可能稍微有那麽一丁點不合規矩。

“是這樣的,馬普爾小姐,”他說,“我想認真地和你談一談。”

“談什麽,尼爾警督?”

“從某種意義上說,”尼爾警督說,“你我兩人代表不同的觀點。說實話,馬普爾小姐,我在蘇格蘭場聽說過你的事跡,”他微笑道,“你在那裏似乎名氣不小。”

“這怎麽可能?”馬普爾小姐頗為不安,“不過,我好像經常卷進跟我沒什麽關系的事。我是指刑事案件以及種種離奇遭遇。”

“你的聲望很不錯。”尼爾警督說。

“當然,亨利·克利瑟林爵士是我的老朋友了。”馬普爾小姐說。

“剛才我說你我代表不同的觀點,”尼爾說,“換句話說,分別代表‘正常’與‘不正常’。”

馬普爾小姐的頭微微傾向一側。

“我不太明白你這句話的意思,警督?”

“唔,馬普爾小姐,案情可以從正常的角度來考慮。第一起謀殺使得某些人從中獲利。應該說,其中某個人獲得的利益尤其多。第二起謀殺也有利於同一個人。第三起謀殺可以算是殺人滅口。”

“可你說的第三起謀殺,是指哪一起呢?”馬普爾小姐問道。

她那閃亮的瓷藍色雙眼,正精明地望著警督。他點點頭。

“是的,你問到點子上了。是這樣的,前幾天副局長和我討論這幾起謀殺時,他說的某句話我聽起來總覺得不太對勁。問題就在這裏。我當時想到的是那首兒歌。國王在賬房裏,王後在客廳,女傭在曬衣服。”

“沒錯,”馬普爾小姐說,“兒歌裏是這個順序,但實際上格拉迪絲肯定是在弗特斯科太太之前遇害的,不是嗎?”

“我同意,”尼爾說,“我很有把握。她的屍體直到深夜才被發現,所以很難判定她的具體死亡時間。但我個人認為,她一定是在五點左右遇害的,否則——”

馬普爾小姐插話:“因為如果不是這樣的話,她一定會把第二個托盤端進客廳?”

“正是如此。她先端上了盛著茶壺的那個托盤,又把第二個托盤端到大廳裏時,發生了某些情況。她看到或是聽到了什麽——問題焦點就在於那究竟是‘什麽’。也許是杜波瓦從弗特斯科太太的房間裏出來,正在下樓梯。也許是伊蓮·弗特斯科的男朋友傑拉德·萊特從側門溜進來。不管是誰,那人都哄騙她放下茶盤,去了花園。我想那之後她必定很快就死了。外頭很冷,她只穿了薄薄的女仆裝。”

“你說得很對,”馬普爾小姐說,“依我看,根本不存在‘女傭在花園裏晾衣服’這件事。她不會挑傍晚那個時間去晾衣服,也不會連外套也不披就跑到晾衣繩那裏去。這一點和晾衣夾子一樣純屬偽裝,是為了讓整個案子和兒歌相呼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