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喬·利普霍恩將艾瑪那輛舊雪佛蘭轎車開進矮山貿易站院子裏的停車處時,首先注意到的是麥金尼斯重新漆了他的廣告牌。那招牌還在利普霍恩第一次看到它時的地方,這讓他想起一些本已忘懷的往事。

那時他還是圖巴市派出所一個剛出道的毛頭巡警呢。他坐在駕駛座上,手臂上的傷口仍然很痛。他記得,即使在那時,這塊招牌就已經飽經風霜了。招牌上的字一直沒變,寫著:

出售

歡迎前來商洽

矮山一帶的人們都說,這家坐落在矮山灣邊緣的貿易站在第一次世界大戰之前就有了,是一個摩門教徒辦的。據說那人只注意到這裏沒什麽競爭對手,卻沒注意到這裏也沒什麽顧客。還說那人深信,遠在北邊阿尼斯和蒙特祖馬克瑞克一帶發展的石油工業,會不可阻擋,不可避免地向南邊和西邊擴展——老天爺就要以某種方式賜福這塊土地了。這地方除了稀稀拉拉的草、幾棵光禿禿的樹和被嚴重侵蝕的土地外,其他一無所有,因此他推測,在這些光禿禿的巖石下面肯定有著豐富的石油。不久後,他的樂觀主義跟著阿尼斯油田一起衰落了下去。緊接著,這裏的教堂頒布規定不允許一夫多妻,他只得長途跋涉去了容忍多妻制的墨西哥,還加入了那邊的多妻教派。矮山灣周圍的人似乎都記得這段傳說。倒不是有人確實記得那個人,而是認識麥金尼斯的人都被他的摩門式推銷術印象深刻。

麥金尼斯正站在門前和一個正要離開的顧客說話,顧客是位高個子的納瓦霍婦女,肩上扛著一袋玉米粉。他一邊說話一邊看著艾瑪的雪佛蘭。不是本地的車通常意味著駕駛員是個陌生人。陌生人會激起在矮山區曠野上分散居住的人們的強烈的好奇心。這也是利普霍恩來找麥金尼斯老人談話的原因之一。他和麥金尼斯老人打了二十多年交道,已經是老朋友了。還有一個原因,要比這個復雜一些,這與麥金尼斯本人有關。他獨居,沒有妻子、朋友和親戚。他吃苦耐勞,利普霍恩喜歡吃苦耐勞的人。

利普霍恩並不著急。他要讓自己的手臂先休息一下以緩解疼痛。

“不要活動手臂,”醫生告誡他,“任何活動都會對它造成傷害。”言之有理,因此利普霍恩決定開艾瑪的車——自動擋。他從醫院回家時艾瑪很高興,手忙腳亂地照顧著他,大聲責怪他,仿佛從前的艾瑪重現了。但沒過一會兒,她的臉又僵住了,再次出現利普霍恩越來越害怕的那種困惑的表情。她說著一些不知所雲的話,句與句之間毫無關系,還不時古怪地轉動腦袋。比以前的症狀更嚴重了。她一會兒看看下面,一會兒又看看右面。當她的目光轉回到他身上時,利普霍恩確定她又不認得他了。剩下的事就和以前一樣了,利普霍恩也已經很習慣了。一陣混亂之後,他和艾格尼絲終於把她送進了臥室。艾瑪嘴裏還嘟嘟囔囔的,努力想說點兒什麽。然後,她在床上躺下來,看上去很無助。“我不記得了。”她突然說了這麽一句,說得很清晰,說完馬上就睡著了。

利普霍恩搖搖頭,現在,他需要想想別的事。想想公務,想想到底是什麽導致那些人被害。

他把打著石膏的手臂支在方向盤上,以此來減輕一點疼痛,心裏盤算著該問麥金尼斯老人些什麽。巫術,他想。盡管他極其不想承認,但這次的事情很可能又和剝皮行者,這種迷信而病態的非現實物體有關。那幾塊碎骨頭似乎與吉姆·契、羅斯福·比斯提,以及杜蓋·恩德斯尼都有關系。迪裏·斯特伯打來的電話確認了這一點。

“吉姆·契聽到的傳言確有其事,”斯特伯在電話裏說,“他們在其中一個傷口裏發現了一枚小珠子。線頭、灰塵,還有一粒珠子。我已經拿到它了。我會好好檢查一下,看它和那一粒珠子是否一樣的。”接下來斯特伯問利普霍恩,這粒珠子除了可能會把恩德斯尼-比斯提被害案和發生在契身上的那起殺人未遂案聯系起來之外,還有什麽別的意義嗎?利普霍恩回答說他不知道。

他確實不知道。它可能意味著兇手認為恩德斯尼是個巫師,並且把被詛咒的骨粒吹入了他的身體,讓他染上了僵屍症。因此兇手決定親自出手予以反擊,將那粒致命的骨珠返回給巫師。還有一種可能,它意味著殺手精神錯亂地認為自己是個巫師,要給恩德斯尼下咒,在用刀刺殺恩德斯尼之時也將骨珠塞進了他的身體。另外,還可能這只是兇手故意安插的一個小把戲,為了攪渾水。如果真的是出於這個原因,那他還真是達到目的了。利普霍恩已經完全被弄糊塗了。要是契能從比斯提那裏套出口供就好了;要是比斯提告訴他們為何在錢夾裏放一粒骨珠就好了;如果他說明白為什麽要去殺恩德斯尼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