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奇怪的人們(第7/8頁)

“逃走了?!”

“只能這麽說,”老先生堅持道,“閃進了門道,那關門的聲音你也聽到了的。不會有錯。”  

“這就需要調查了。”埃勒裏說著跳下床向門口走去。

“艾爾!看在上帝的分上,要小心。”警官叫道,“夜裏你可不能在人家家裏到處搜呀——”

“我可以去浴室,不行嗎?”埃勒裏理直氣壯地說,然後拉開門,消失了。

奎因警官安靜地坐在那裏,啃著手指,搖著頭。然後他站起來,脫掉外套和襯衣,吊褲帶也掉在了椅子下面。他伸開胳膊大聲打了個哈欠。他確實非常疲倦。疲累加上困乏——再加上害怕。是的,在無人可以進入的內心深處,他不得不承認,中央大街的老奎因確實害怕了。這是少有的事。以前他也經常感到害怕,說自己不知道害怕是什麽,那是自欺欺人;但這次是一種從未有過的害怕——一種莫名的恐懼,力透衣衫,刺痛肌膚;身後似乎總有不知來自哪裏的聲音,令人頭皮發麻。

他伸著懶腰打著哈欠,做著上床前的準備工作。同時,他腦子裏仍回響著埃勒裏那難以控制的笑聲,但心中的恐懼感並沒有完全消失。他甚至開始吹口哨——以此來自嘲。

他脫下褲子,把衣服疊整齊,放在椅子上。他又向床腳邊的一個衣箱探過身去。這時,有什麽東西打在窗戶上,他擡頭望出去,那種心往下沉、刺痛肌膚的感覺又來了。但發出聲響的只是半拉上的遮陽窗罩罷了。但他還是不由自主地迅速穿過房間——像一只穿著內衣的灰鼠——把窗簾拉上,在做這件事的同時向室外望去。

深不可測的黑暗深淵,這就是他當時的感覺;事後證明他的感覺是對的,這所房子確實坐落在懸崖邊上,後面就是很深的另一個山谷。他那目光銳利的小眼睛使勁地轉動。就在他離開窗旁的同時,他把窗罩放下;也就在窗罩啪的一聲落下時,他已把燈熄滅,整個房間陷入黑暗之中。

                    

埃勒裏打開臥室的門時,稍微有些吃驚,然後悄無聲息地閃身進門,快而輕地把門關上。

“爸!”他輕聲叫道,“你在床上嗎?為什麽把燈關上?”

“住嘴!”他聽到了父親嚴厲的聲音,“沒事的話就不要再出聲了。這鬼地方的確有可疑之處,我現在知道是什麽了。”

埃勒裏有一會兒沒出聲。等到眼睛適應了屋裏的黑暗,他開始能辨別出大概的情形。從後窗射進一道昏暗的星光。他父親正光著腿、穿著內衣蹲伏在一扇窗旁。右手邊的墻上開有一扇窗,警官就藏身在這扇窗後。

埃勒裏跑到父親身旁向外望去。這裏是整所房子的後墻凹進處構成的空場,並不很寬的一塊空地,在上面砌了一個平台,顯然與奎因父子所住的房間是連著的。埃勒裏到窗旁時剛好看到一只白皙的女人的手在一扇落地窗前一閃,然後就不見了。這只手是從屋子裏伸出來關窗的。

警官在喉嚨裏哼了一聲,挺直了身體,把窗簾拉上,走到門邊,把燈打開。他滿臉是汗。

“怎麽回事?”埃勒裏站在床腳處問道。

警官頹然倒在床上,像半裸的小精靈一樣弓著身子,心煩意亂地拉扯著自己灰色的胡須尖兒。

“我是過去關窗罩的,”他小聲說,“正好從邊上那扇窗戶看到了一個女人。看上去,她站在平台上只是向空中觀望。我跑過去關上燈,回來觀察她。她沒有動,只是仰望星空,無精打采的樣子。我聽見她在哭泣,哭聲像個孩子。就她一個人。然後你就進來了,她也回到隔壁那個房間裏去了。”

“真的嗎?”埃勒裏說著悄悄走到右邊那面墻的跟前,把耳朵貼在墻上,“這麽厚的墻,什麽也聽不見,真倒黴!那麽你說的可疑指什麽?那女人是誰——澤維爾太太,還是那個受驚的年輕女人,福裏斯特小姐?”

“就是那個讓一切變得可疑的人。”警官陰沉著臉說。

埃勒裏凝視著父親。“猜謎嗎?”他開始脫外套,“來吧,說出來。我敢打賭,準是剛才沒見到的什麽人,而且也不是螃蟹。”

“你猜得對,”一臉愁容的老先生說,“不是他們中的任何一個,而是……瑪麗·卡羅!”他說這個名字時好像它是一個咒語似的。

埃勒裏停止解他的襯衫紐扣。“瑪麗·卡羅?噢,怎麽又來了,她又是哪路神仙?從沒聽說過。”

“我的天哪,”警官抱怨道,“沒聽說過瑪麗·卡羅,你可真行!這麽說我養了個小笨蛋。你不讀報嗎,你這白癡?她可是家喻戶曉的人物呀。兒子,家喻戶曉。”

“說得對,說得對。”

“貴族裏的貴族。很有錢。與高層人物過從甚密。父親是駐法大使。家族就有法國血統,可上溯至大革命時期,高祖是拉法耶特將軍。”老先生把食指和中指並攏在一起,“差不多全家——叔父、表兄、外甥——都是從事外交工作的。她嫁給了自己的表哥——同姓的——那是二十年前的事了。現在她丈夫已經故去。無子嗣。盡管她還年輕,只有三十七歲,但沒有再嫁。”他因上氣不接下氣而停了下來,瞪著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