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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原本打算一直守在這裏,以防羅蘭德·希曼斯從肯辛頓公寓出來後還要去別的地方。然而,我的監視工作很快就泡湯了,因為我收到了一條艾莉森發來的短信:

我有重要的事情跟你講,必須當面談。你能不能現在回來?

我有重要的事情跟你講。這話說得也太含糊了吧?不過,這裏應該也沒什麽太大的看頭了,如果她真的想讓我回去……

於是,我回復了一條短信:我在諾福克。馬上就回。

臨走前,我又朝著發生這樁風流韻事的方向望了一眼,然後便發動汽車,掉頭向“河畔農場”駛去。

在過了毫無斬獲的四十分鐘後,我又回到了家門前那條長長的車道。從後視鏡裏,我能看到車輪帶起的塵土在飛揚。薩姆側臥在屋前的草坪上,細細的小胳膊撐著金發的小腦袋。

我下車走近,看到他正在用一根折斷的樹枝挖洞,小小的洞口周圍堆著一些挖出來的泥土。他的表情是典型的“煩惱臉”。

在綁架事件發生之前,我會毫不猶豫地說,薩姆是一個活潑開朗、性情溫柔的孩子。他的體內仿佛有一台發動機,只要有正確的燃料做動力,他就能興高采烈地一路奔跑下去。只不過他需要的不是機油、汽油和氧氣,而是食物、睡眠和愛瑪。

妹妹是他快樂的關鍵。從他們誕生開始,就一刻都沒有分離過。在這周二之前,他們的每一個夜晚都是在同一個屋檐下度過的。

如今,妹妹不在身邊,他根本就不知道該如何獨處。

“嘿,小家夥,你在幹什麽呢?”

“沒什麽。”他悶悶地說。

“你在想愛瑪,對嗎?”

“嗯。”他依然低垂著眼簾,沒有擡頭。

“如果愛瑪在家的話,你現在會做什麽?”

“可能會玩兒‘橡子市場’吧。”

“橡子市場”是一個模擬商人買賣的遊戲,規則非常復雜,我一直都沒搞清楚具體怎麽玩兒。但我仍然提議道:“那我來陪你玩‘橡子市場’,怎麽樣?”

“不要。這和跟愛瑪玩兒不一樣。再說,你都不知道怎麽玩兒。”

我無言以對。

“那你想去探險嗎?”我問。對於薩姆來說,所謂“探險”其實就是到家附近的樹林裏走一走。之所以叫“探險”,是因為沒有目的地。我們會隨心所欲地漫步,在樹林中發現倒下的大樹,找到幹涸的小溪,有時還能跟小動物或小動物留下的痕跡不期而遇。

平時,這是他最喜歡做的事情。但這一次,他說:“不了。”

我想起艾莉森的話,要帶他做一些有益活動。於是我說:“好吧。現在我要進去跟媽媽說幾句話,一會兒就出來。不如你想一想,有沒有什麽好玩兒的事情是可以咱們倆一起做的,好嗎?”

“好。”他說。

他繼續挖地上的小洞,我向屋裏走去。我不想大聲喊艾莉森,於是便在房子裏輕輕走動,四處尋找她。最後,我在洗衣房找到了她。她透過窗戶望著薩姆,手裏攥著一條愛瑪的粉紅色小裙子,應該是剛從洗衣機裏拿出來的。這是愛瑪最心愛的裙子,隨著時間流逝,雖然這條裙子已經短得快遮不住她的小屁股了,但愛瑪就是舍不得把它當作舊衣服捐出去。

看到這條裙子,我的眼前忽然浮現出一個悲慘的未來。我們在自欺欺人地等待中度過余生,把愛瑪的房間保持得幹幹凈凈、一切如初,仿佛她隨時都會回來一樣。身邊的每個人都小心翼翼、謹言慎行,他們不敢告訴我們真相——我們的女兒再也不會回來了,我們要接受現實——而且他們也不明白,我們已經是行屍走肉了,雖然身體還麻木機械地動著,但心靈已經死了。

我呆呆地盯著那條裙子,直到艾莉森看向我。

“你回來了。”她說著,拍了拍那條裙子,然後把它搭在了晾衣架上。

“嗯,我回來了。”我說。

她彎下腰從洗衣機裏又拿出了幾件濕衣服。

“你要跟我說什麽事?”我問。

“啊?”

“短信呀!你不是給我發短信說有要事跟我講嗎?”

她猛地轉過頭來:“我根本就沒有給你發短信。”

我剛想把手機拿出來給她看,告訴她確實有這麽一條短信。然而,我一下子想起之前也有過類似的情況。這麽做只是徒勞而已。

“短信上說了什麽?”她問。

“說讓我回家,因為你有重要的事情想跟我當面談。”

“絕對不是我發的。”

“那麽,肯定就是他們發的了。”我說。用不著解釋“他們”是誰,艾莉森跟我都心知肚明,“問題是為什麽?”

艾莉森還沒來得及猜測,我立馬就想到了答案:“噢,天哪!他們一定是知道我去跟蹤希曼斯了,所以想把我引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