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第3/15頁)

墓碑說不上小,但上面卻長滿了青苔。剛剛過完盂蘭盆節16,大多數的墓碑都是幹幹凈凈的,也正因此,葉村家的墓碑看起來顯得格外蒼涼。

省吾突然覺得這種場合必須解釋一下。

“我們遵從家父的心願,將他的墓修在了東京。”

“您父親是?”

“葉村康風。”

“是這樣啊……”住持盯著省吾看了一會,疑惑地說道,“那個……前一陣子收到您的來信,我們就查了以前的記錄。上面記著葉村康風先生去了南洋。”

“是的,他曾住在南洋。”

“墓在東京?”

“是,是這樣。”

“原來如此。我一直以為他就長眠在南洋,那樣不是太寂寞了嗎?當時還很同情他……原來是這樣,您將他的遺骨帶回日本了啊。”

“遺骨?”

這次輪到省吾疑惑了。

住持一定是認為省吾的父親死在了南洋。

“您先掃墓吧,我們到正殿再詳談。”

住持說完,轉身朝正殿方向走去。

省吾供上了線香,一邊用手指摸著墓碑,一邊吃力地讀著墓碑上已經很難辨認出的文字。上面寫著:

俗名 葉村忠明

一九一零年九月建立

省吾記得祖父是在一九零八年去世的,也就是說墓碑是死後兩年才建好的。他還記得兄嫂曾跟他說過,祖父的本名是忠明,但是因為討厭“忠”的發音像老鼠叫,就把自己的名字改成了隆文,但是祖父墓碑上刻著的依然是這個讓他討厭的本名。

省吾的父親之所以不願葬在這裏,也可能是因為故鄉的人都知道了父親不光彩的失蹤。長眠在那些根本不知道什麽是貪汙革命資金的外人中間,父親可能會更輕松吧。

回到正殿後,住持給省吾沏了杯茶。

“我還要趕去坐茅野的快車……”省吾說著,站起了身。

“時間還早。”住持看了看表,“還沒到十一點,從這裏到茅野只需要二十分鐘。”

省吾又坐了下來。正殿的拉門一直敞開著。省吾對鄉村生活一無所知,他是個土生土長的城市人。對祖先曾住過的這片田園風光,他感到一陣好奇,同時又有一種無比的親近感。

“說得也是。”省吾掏出了煙。

住持好像很喜歡說話。

“我到這家寺院管事還不到十五年,不太清楚之前的往事,所以很喜歡看以前的記錄。像您家這樣與這邊完全沒聯系的檀家17還有很多。不過您這樣突然過來,我真的很高興。”

“說來慚愧,因為城市生活實在太忙,而且這邊也沒有什麽親戚了。”

“沒有的事,像您這樣偶爾能來一次,我真的很高興。只是沒想到,您居然找到了康風先生的妹妹。”

“是,就是最近的事。”

“這麽說,事情經過很復雜啊!康風先生的後嗣呢?”

“我還有個侄女,現在還是高中生。”

“也就是說,將來還得收個養子了。”

“看現在的情勢,還不知道將來會怎樣……”

“但是確立繼承人這件事還是很重要的。這絕對不是形式問題。康風先生後繼有人,真是太好了。從年齡來看的話,繼承人應該是在康風先生去世很久之後才確立的吧?”

“嗯?”

省吾不清楚住持的話到底是什麽意思。

“所謂的家是必須得有人繼承的。”住持接著說道,“看來,你是先繼承了康風那邊的葉村家,後來又有了侄女這個繼承人,所以你又繼承了康風先生的妹妹這邊的橋詰家,是這樣吧?看來發生了很多事情啊,不過這樣也挺好。你要好好對待這個家啊……那個,對了,康風先生在南洋去世後,他的朋友曾通知我們,還給我們送來了康風先生的遺物。從您的信上得知,康風先生一脈後繼有人,我想遺物必須要還給你們,就把東西從庫裏取出來了。”

住持說完就站起身來,並沒注意到省吾一臉迷惑的表情。

“請您等一下。我馬上拿過來……之前一直以為康風先生沒有什麽後人了……對了,大概三年前,有個認識葉村家的婦人還曾來過,說如果有遺物的話想親眼見見,但是當時東西放到倉庫的最裏面,拿不出來……”

住持說著走向了走廊。省吾不禁抱起了胳膊。

——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省吾的父親是在東京去世的,但是住持卻以為他死在了南洋,更奇怪的是這裏居然還有父親的遺物。父親是在東京的親友們的注視下去世的,之後也被葬在了東京。他的遺物是絕對不可能被送到這裏來的。

不僅如此,住持還認為稱康風為父親的省吾是在康風死後很久才繼承葉村家的,只是一個形式上的繼承人。

沒過多久,住持回來了。

“就是這個。”

白色的小紙片上用紅筆寫著“葉村家,仔細保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