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陵園 教堂 再見(第6/20頁)

“孩子的夢想就是這樣。”隨著年齡的增長會風化、消逝的——光平一邊擦拭餐具一邊在心裏喃喃。如果能及早意識到這一點,就不會繞彎路了。

稍事休息後,二人離開公寓前往車站。光平幫父親拿著包,包很重,像裝著鐵塊一樣。父親一邊張望站前大街一邊慢慢地走著,儼然一位在觀察植物的學者。

“雖然是年末,這一帶的生意也不景氣啊。”觀察片刻後,父親說出了感想。

“是啊。”光平說,“沒有了學生,哪裏還有生意。”

“嗯……是嗎?真是條半吊子街啊。”

“沒錯。”半吊子街——這一說法太生動了,光平想。

到達車站,來到售票處前,父親向兒子要過包。

“再往前送送吧。”

“不用了,到這兒就行了。”父親接過包,望著兒子,“新年怎麽過?回來嗎?你媽媽好像一直盼著呢。”

“嗯……”

“你媽媽說了,如果可以,希望你三十一號回來一趟。”父親努力保持著平靜的語氣。

“對不起,”光平露出抱歉的表情,“那天我有一件重要的事情,實在脫不開身,而且此後的安排也還不確定。”

“是嗎?”父親望著兒子眨了眨眼,表情並未變化,一字一句地說,“那我就跟你媽媽說你大概不回來了。”

“對不起。”

“沒關系。你的臉色好像有點差。”

光平摸摸自己的臉。“沒事,有點睡眠不足。”

“你健健康康的就行了。”

父親在檢票口檢完票,慢慢地朝站台走去,沉重的包壓彎了他的身子。他一次也沒有回頭。

人生不就是在重復小錯誤的過程中結束的嗎?

目送父親遠去的背影,光平想起了昨夜的話。自己此前到底犯下了多少錯?或許其中有許多是無可挽回的。

要珍惜彌補的心情……光平覺得有什麽東西打動了自己的心,像渾厚的鐘聲一樣,化作深沉的回音擴散在心裏。

光平奔跑起來。

4

悅子用修長的手指按下號碼鍵。她的動作有些僵硬,因為是一邊仔細確認一邊按下去的。

電話桌上放著一張紙。按完鍵,悅子將其拿起,一邊認真地確認內容,一邊聽著撥號音。紙上寫著幾個人的名字。她將記在繡球花小冊子上的所有孩子的名字制成了一個表格。

對方接起電話。悅子報出自己的名字,並問田邊澄子有沒有上班。田邊即上次去學園時見到的那個女職員。

田邊似乎正巧在電話旁,悅子向光平做了個OK的手勢。悅子先為自己突然打電話的行為致歉,然後客氣地切入話題。“突然跟您打聽這種事,實在抱歉。”她隨即詢問五年前畢業的孩子們現在是否都還健康。這是一種委婉的說法,其實就是在問有沒有死掉的孩子。

因為光平生出一個念頭:說不定廣美去祭奠的就是記在繡球花小冊子上的某一個孩子。促使他這樣想的,其實就是昨夜父親的那句無心之語:要珍惜彌補的心情。

掃墓、做志願者——如果琢磨一下廣美的行為,便會覺得她很可能是在彌補什麽。廣美還一直珍藏著五年前的繡球花小冊子,這也讓光平注意到了上面記錄的孩子們。

送走父親後,光平立刻返回公寓,帶著小冊子來到悅子的住處,說明了想法,悅子表示贊同。

“我同意你的觀點。可是,姐姐究竟犯了什麽罪?她為什麽必須要彌補呢?”

“以我的推測,”光平猶疑地說,“廣美會不會是在祭奠自己的孩子?”

“姐姐的孩子?”悅子的聲音拔高了,“姐姐怎麽會有孩子呢?”

“不清楚。我都說了,這只是我的猜測。假如你姐姐在幾年前曾生下過一個孩子,並且那孩子還是一個殘障兒,又被臨時送到繡球花學園接受照顧,一切就都合乎情理了。”

“而且那孩子已經死了?”

“對。”

“姐姐一直祭奠的就是那個孩子?”

“沒錯。”

“太荒唐了!”悅子不屑地說,“這麽重要的事,我是不可能不知道的。”

“有時候正因為事情很重大才會隱瞞。你和廣美曾經分開生活過一段時間,對吧?”

“是的,但這也沒有理由隱瞞啊。”說著,悅子再次拿起小冊子,“不過,對於墓主就在這些孩子中的猜測我還是比較贊成的。”

二人決定由悅子向學園打電話確認。這的確是最穩妥的辦法。

“什麽?啊……嗯。的確有孩子去世是吧?名字……對。加藤佐知子。去世的原因是什麽……疾病嗎?”

果然有去世的孩子。光平一邊冷靜地思索著,一邊在悅子面前的筆記本上寫下“父母的名字”。就算是姓不一樣,也不能完全否定不是廣美的孩子,因為孩子也有可能姓男方的姓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