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陵園 教堂 再見(第5/20頁)

面館的店面是一座仿古建築,有日式和西式房間。包括打工的人在內,員工不下十人。停車場很大,不時還有遊客乘坐大巴前來。經營者到了光平的父親已經是第三代了,父親退下來後應該是由哥哥繼任。

沒想到父親竟突然來到了自己家。

“因為工作原因順便來到了附近。”父親攏著頭發,用解釋般的口吻說。光平的第一感覺是父親的白發多了。

“怎麽不提前跟我說一聲。”光平一邊泡茶一邊說。

“嗯……也沒什麽要緊的事。”父親轉過身,從黑色的大背包裏取出一個紙包。外包裝上印有面館的商標。父親將紙包放到桌子上。“這是咱家店要推出的新產品,我給你帶了一點。”

光平打開紙包,裏面是幹烏冬面,還有袋裝的湯汁。

“現在這個季節能放很長時間的。知道怎麽吃嗎?”

“店裏的營業情況怎麽樣?”光平回答了一聲“知道”後又問。

“慢慢發展吧,”父親說,“也談論過要開分店的事。”

“分店?讓哥哥打理?”

“嗯,那樣也行。”

這句話不禁讓光平有些在意,他望向父親,父親避開他的目光,端起茶碗,享受般地輕啜起來,然後雙手捧著茶碗,好像在暖手。

“你來做也行。”父親淡淡地說。

光平仍盯著父親,父親也擡起頭來。四目相碰,但這一次誰都沒有錯開目光。

“當然,如果你有其他想做的事,我不勉強你,你自己決定吧。”

“爸……你早就知道了?”

光平沒有說是謊稱念研究生的事,父親還是明白了他的意思。父親垂下視線,露出自然的微笑。“如果連這點事都看不出來,那我還配做一個父親嗎?我自認對你的性格多少還是了解一些的。”

光平的視線落在茶碗上,羞恥感和安心感在心裏交替著忽隱忽現。大概父親所說的工作之余過來看看是假的,他的真正目的是向兒子伸出援手。

二人沉默了良久。這麽長時間沒見父親,光平卻找不到一個能主動提起的話題。

“現在在做什麽?”最終還是父親先問起來。

“在打工。”光平從水槽下的抽屜裏拿出一盒青木的火柴,放在父親面前,“店裏的三樓是一個台球廳,我在那兒做事。”

“台球……這個?”父親做了一個用球杆撞球的動作。

“是的。”

“那玩意兒以前我經常打,酒館旁邊就有一家。是嗎?原來你在做這個啊。”父親感慨地連連點頭。

這天晚上,光平時隔許久再次跟父親同枕而眠。“我真的可以做自己喜歡的事嗎?”關掉熒光燈鉆進被窩後,光平問。

“可以。”父親回答。

“那你就沒有什麽指示?”

“指示?”

“就是今後的事情。”

父親似乎忽然在黑暗中露出微笑。“人到底應該怎麽活,雖然我一把年紀了,但也沒法告訴你,因為連我自己都還沒有活明白。”

“是嗎?”

父親似乎點了點頭。“無論什麽人,只能經歷一種人生,只有一種。如果對其他人的生活方式指手畫腳,那就是傲慢的表現。”

“那如果選錯了道路怎麽辦?”光平問。黑暗讓他們看不清對方的樣子,卻能讓人敞開心扉。

“對錯其實也是由自己來決定的。如果你覺得錯了,回頭即可。人生不就是在重復小錯誤的過程中結束的嗎……”

“可裏面也有大錯誤啊。”

“是的。”父親感慨地說道,“即使遇到這種情況,自己也不能無視這個事實。要珍惜彌補的心情,並懷著這種心情去面對以後的事,否則人就活不下去。大概就是這樣吧。”

光平沒有回應。

“睡著了?”

“沒有,”光平說,“正要睡呢。晚安。”

“嗯。”

光平感到父親閉上了眼睛。

第二天早晨,早起的光平煮了父親帶來的土特產——烏冬面做早餐。父親一起來就開始換衣服,吃飯的時候連領帶都已打好。

“這麽著急啊?”光平說。

“這就叫‘窮忙’。”父親微笑著說,“面怎麽樣?”

“嗯……挺好的。很筋道,口感也不錯。”

“那是當然。”這可是下了很大一番功夫的——父親露出欣慰的表情。

吃完面,尷尬的氣氛又彌漫開來。光平收拾起餐具,在水槽洗刷幹凈。父親則似乎在望著兒子的小書架。

“最近不怎麽買雜志了?”父親自言自語道。

光平停下手,回過頭來。“什麽?”

“雜志。”父親說,“你以前不是經常收集嗎?什麽戰鬥機、直升機之類的。”

“啊,”光平再次轉向水槽,“過了二十歲,就沒人去收集那些玩意兒了。”

“是嗎……我覺得跟年齡沒關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