幕後(第5/14頁)

“然而,我卻沒有任何掙脫泥淖之感,事實上,我反倒覺得越陷越深。因為,如果這個前提確鑿無誤,我就不得不問自己:作為共犯協助謀殺朗斯特裏特的伍德,為什麽要主動和警方聯系,供出自己的罪行?在他揭發兇手罪行的同時,自己涉案的部分也會無可避免地一起曝光,不管是因警方的追查而曝光,還是真兇被逮住後玉石俱焚地把伍德一起拉下水。

“所以為什麽呢?為什麽呢?為什麽要如此不顧自身安危,選擇對自己有百害而無一利的告密舉動呢?唯一的答案是——有意思,但總覺得哪裏不對勁——伍德後悔了,對自己協助謀害朗斯特裏特的罪行害怕起來,他為了自保,期望主動告密能獲得減罪的機會。

“推論至此,以下的答案似乎昭然若揭了。將伍德在朗斯特裏特一案中的必然涉嫌和他寄至警方的這封告密信綜合起來,最合理的解釋是,伍德同樣是被殺害朗斯特裏特的主兇所殺,原因是,伍德告密,背叛了主兇。”

雷恩嘆了口氣,把腳伸向壁爐的木架。“但不管事實真相究竟如何,接下來我的行動路線清楚地擺在了眼前,或說不可避免地擺在了眼前。我必須深入追查伍德的私生活及一切背景資料,以期能找出這個疑似謀殺共犯的人的真正身份——當然,也有可能此人即真兇。

“事後證明,這次調查成為我脫開泥淖的轉折點。雖然開始時看似無用,但非常意外,忽然一個不一樣的、全新的視野在我眼前展現出來。當時,我極其驚異⋯⋯我還是按部就班從頭細說吧。

“巡官,你絕不可能忘記,我不可原諒地扮成你的模樣,前去威霍肯伍德所租的屋子,並不是想借你的身份和權力玩什麽權謀,而是我了解此行十分重要,而且我自己完全不知道該查哪些地方、哪些事。因此,我一定得先確定一件事,即我可以用不著作任何解釋,放開手去查詢。我仔細看過整個房間和屋內所有的陳設以及物品——跟伍德的身份百分之百吻合,包括雪茄、墨水、紙張以及銀行存折,等等。但這其實是伍德巧妙的偽裝。二位,他有意丟下存折,犧牲了一筆對他而言絕不算小數目的金錢,只是為了讓這個他創造出來的小人物顯得更加逼真!我找到銀行,錢還在,沒人提取,而且存款金額的增加方式極符合他的身份,毫無可疑之處。我又查問他居處附近的各個商店,希望能找到一些蛛絲馬跡、一些此人私底下不為人知的情況或曾經和什麽樣的人有過來往,但依然沒有收獲,一點點收獲也沒有。我還走訪了那一帶的藥店、醫生和牙醫,沒有結果,不過反而顯得有意思極了,顯然這個人從未在這一帶看過病。我問自己這是怎麽回事,是否他在紐約市區有固定的醫生——有一名藥劑師也曾指出這個可能——在進一步查證之前,我暫時只能先把這個疑問放在一邊。

“接著,我轉去電車公司拜訪人事經理,對自己要追查什麽仍很茫然,但很偶然地,我碰到了一件奇特、不可思議卻極其引人入勝的細微之事。你們二位應該記得那份驗屍報告吧,默霍克渡輪上的被害人,經確認為伍德的驗屍報告,裏面曾提到,死者下腹部有一道手術疤痕,是大概兩年前闌尾炎手術留下來的。然而,根據公司的執勤記錄和人事經理的介紹,在伍德遇害前整整五年內,他從未請過假、休過假,五年內全勤。”

雷恩的聲音激昂起來,布魯諾和薩姆也不由自主地越來越傾身向前,仿佛被老演員臉上一分分湧現的喜悅之色吸引住了。

“奉一切戲劇的守護聖徒之名,這樣的矛盾如何可能?伍德在死前兩年動過闌尾炎手術,卻又同時能在死前五年內沒休過一天假?眾所周知,動闌尾炎手術,至少也得住院十天——這是最少的了,一般總要請病假兩周到六周左右。

“答案正如麥克白夫人的野心一般,毫無妥協的余地——這個矛盾證明了默霍克船下所發現的死者是伍德這個說法,大有疑問。那具留有兩年前闌尾炎手術疤痕的屍體,絕不是伍德本人,也就是說——由於這片全新處女地的發現,我的眼前完全明亮起來——伍德並未遇害,這只是一幕精心策劃的巧劇,讓所有人以為伍德這個人已一命嗚呼。簡單一句話,伍德還活著!”

在一段幾乎令人窒息的沉默之後,薩姆帶著真誠的贊美之意深深嘆了口氣。雷恩又展顏一笑,用沉穩的聲音繼續說下去:“於是,這第二樁謀殺案原已確定的一切全盤崩潰了,得從頭想起。伍德仍活著這個鐵一般的事實,說明他親手所寫的那封告密信只是煙幕彈,是接下來安排伍德這個人死亡的一步妙棋而已,他從頭到尾無意跟警方真正碰面告發朗斯特裏特一案的兇手。而警方這邊,發現伍德在答應說出兇手的姓名之前突然遭害,只會順理成章地認定,伍德被害是真兇的殺人滅口,這麽一來,他就算被察覺有某種程度的涉嫌,也從此搖身變為被不明真兇所殺害的無辜第三者了。那封告密信,加上那具經過精心安排、讓人確認身份時產生錯覺的屍體,巧妙地誤導了警方,讓追查方向遠離了真相,更遠離了伍德這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