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心的龍(第2/10頁)

埃勒裏噴了四次煙才有辦法讓自己開口說話。“我聽到你說制門器?”

“沒錯,你知道,就是那種被人們用來放在地上保持門開著的東西。”

“是的,是的,你說,它被偷了?”

“唔,它不見了。昨晚我的頭被打之前它還在那裏,我親眼看到,就在書房門邊,和你一樣無辜。沒有人曾對它多看一點,而且——”

“不可思議,”埃勒裏嘆道,“一個制門器。在小盜竊案中鑒賞力算蠻不錯的,我應該這麽說!呃——奇怪的動物?你還提到什麽糾結盤纏之類的?我恐怕無法從你的描述中想象出那奇怪動物的模樣,梅麗芙小姐。”

“像蛇一樣的怪物,房子裏到處都是。龍,我想你會這麽稱呼它們,雖然我從來沒有聽說有人真正看過,除了酒精中毒者的囈語之外。”

“我開始懂了。”埃勒裏反射性地點點頭,“這位垣輪老先生——我猜想他是你目前的病人?”

“沒錯,”梅麗芙小姐輕快地說,沖他這敏銳的洞察力點點頭,“慢性腎臟病。聯合診所的薩特醫生幾個月前取出了垣輪先生的一顆腎臟,這可憐的人現在還在康復期中。他已經相當老,還能活著已經是個奇跡了。手術相當危險,但是薩特醫生必須——”

“講重點就好,梅麗芙小姐。我相信我能了解。毫無疑問,你這位獨腎的休養病人是日本人?”

“是的,我第一個日本病人。”

“你這樣說,”埃勒裏笑著說,“好像年輕女性講自己第一次懷孕的經驗……好了,梅麗芙小姐,你那位日本人以及那個不安分的制門器,還有你頭上那個大疙瘩,都使我產生很大的興趣。如果你肯等一會兒的話,我先去換件衣服,再跟你一起去尋求答案。在路上,你或許可以更有邏輯地把整件事告訴我。”

坐在埃勒裏醜陋但馬力強勁的迪森貝格車子裏,梅麗芙小姐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看著城市一英裏一英裏地消逝,重新開始了她的故事。她是由薩特醫生推薦來看護年老的日本紳士垣輪次郎先生的,他正在他位於韋斯切斯特的莊園裏靜養。在她踏進房子的那一刹那——據梅麗芙小姐的描述,那是一間古老宜人非日本式的房子,占地好幾畝,屋後石堆直伸入波浪洶湧的海[注]中——她就深為某種壓迫感、某種莫名的不安所困擾,但無法確切指出原因何在。或許是因為這幢殖民風宅第的裝潢方式。她說,屋子裏就像個東方的博物館,充滿了奇異的外國家具、陶器和圖畫等等。

“連聞起來都有外國的味道,”她帥氣地皺皺眉解釋道,“一股揮之不去的甜味……”

“一種老時代的氣味吧?”埃勒裏嘀咕著,他一邊忙著以他慣有的速度開快車一邊專心地聽。“對不可見的東西,我們好像就只有依賴各自的耳朵了,梅麗芙小姐,或許那只不過是熏香的味道。”

梅麗芙小姐不知道。她是稍微有一點心靈感應,她解釋道,也許是因為屋子裏住的那些人。雖然實情如何只有上帝知道,她虔誠地說,屋子裏這些人表面上都非常好,除了莉蒂亞·加蘭特。垣輪先生是一個十分富有的東方古玩進口商,他住在美國已有四十多年了,早已美國化了,事實上他還娶了一位離過婚的美國女人,她後來死了,留給她的東方鰥夫一大堆美好的回憶、一個高大的愛好踢足球的金發兒子,和一個尖酸又難伺候的老處女姐姐。垣輪先生的繼子比爾保留過世母親的娘家姓氏加蘭特,他很喜歡他年老又瘦小的東方繼父,最近這幾年,照梅麗芙小姐的說法,實際上已經由他來經營這個老日本人的事業了。

至於莉蒂亞·加蘭特,比爾的阿姨,她使每個人的日子都很難過。莉蒂亞公然悲嘆殘忍的命運害她不得不依賴她所謂“異教徒的慈悲”過活。梅麗芙小姐咬牙切齒地說,她還以輕蔑的態度加上各種尖酸刻薄的話來回報慷慨供養她的施恩者,這實在“近乎可恥”。

“異教徒,”埃勒裏若有所思地說著,同時把迪森貝格轉進佩勒姆高速公路,“或許正因為這樣,梅麗芙小姐。不同文化、不同國度的事物通常會讓我們不舒服……對了,那個制門器值錢嗎?”這麽普通的物品失竊折損了他不少腦細胞。

“喔,不,只值幾塊錢,我有一次聽到垣輪先生這麽說的。”接著,梅麗芙小姐猛地一擺她那健壯的手臂就把制門器的事情輕松地丟在一旁了,繼續敘述她故事中更戲劇化的部分。她的臉隨著故事的生動性而露出光芒,她的敘述也添加了懸疑和恐怖的氣氛。

前一個晚上,她到房子後端樓上的房間照料病人上床,等他睡著之後,她一天的工作就結束了。她下樓到圖書室,就在老人書房的隔壁,靜靜地看了一小時書。她記得整幢房子很安靜,也記得壁爐架上日式小鐘的滴答聲很大。從晚餐後她就一直忙著照顧病人,根本不知道屋裏其他人在什麽地方,她猜想大家都睡了,因為已經十一點多了……說到這裏,梅麗芙小姐冷靜的眼睛不再冷靜,顯示出一些不愉快但又有些興奮的神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