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最後審判(第4/21頁)

她豐艷的唇此刻若正貼住他的耳根,必能消除他現在幾近滿溢的倉皇。淡薄的醬香掩蓋了特殊的土腥氣,她可以靠在他懷中,講一些讓兩個人都面紅耳赤,然而又極渴望的私話……他每每面對她,都像是初識,又似已挨過了一個天荒地老。

迷亂之際,他又摸到一扇暗門,便小心推開,那門依舊啞然地開啟,替他保著密。他掩進門內,將煤油燈吹滅,驀地發現原來自己早已適應了黑暗,周邊景物都能看出個大概,甚至還輕松繞過了門邊堆放的幾只竹編籮筐。

“噌噌”聲正不急不緩地逼近,他將暗門留了一道縫,將一只眼睛貼住那縫隙。

來了,終於要來了!

他確定金屬聲並非幻覺,甚至已看到一團陰影慢慢往那暗門處移動。他屏息窺伺,激動得面孔發紫,但還是將煤油燈抱在懷裏,權當是自衛用的“利器”。

雖是在暗無天日的地道,卻依舊可以辨認出那黑暗中有個人的輪廓,手中執一長條狀的東西,他依稀識別應該是斧頭之類的東西,它被來人單手拎住把柄,另一頭卻在墻上刮擦,遂發出令他心驚肉跳的“噌噌”聲。更要命的是,他記起先前在墻上摳的標記,竟被這神秘客一一毀滅,且不費吹灰之力。

經由這一點,他清楚地意識到,此人是奔他而來的!

關乎如何對付跟蹤者的法子,黃莫如在暗門背後想了好幾個,最後決定等對方走近他掩藏的地方時,突然跳出來,用煤油燈將其砸暈。他從黃夢清那裏借來的西洋偵探小說中,已看過太多這樣暗算與反暗算的橋段。

打定主意後,他便不再焦躁,只努力貼著門板,等此人近一些,再近一些……斧刃劃過墻壁的聲音猶在耳後,連泥灰掉落的動靜都清晰可辨。他不知為何,竟有些興奮,隱約懷念起小時候的捉迷藏遊戲,尋人的越是靠近藏身地,他便愈是提心吊膽,可一旦對方疏忽了那裏,成就感便油然而生。人大抵是天生的“陰謀家”,喜歡算計自己,也算計別人。

來了!真的來了!

他在心裏對自己狂叫,靈魂已然發顫發熱,玻璃燈罩也快要在手中捏碎。實際上,令他振作的事情還有一件,他已聽見對方綿長的呼吸。

只是,那咬人的斧音突然變了,成了“咯噠”,他當下心裏涼了半截,因知道那是斧刃擦在他藏身的暗門上發出的動靜,這扇門,到底還是出賣了他!

他亦是豁出性命一般,猛地將門打開,高高舉起煤油燈。剛一擡頭,卻已絕望。只見對方的利斧已舉在他的頭頂,下劈速度之快,猶似勁風掃過,同一時刻,他仿佛聽見了死神的召喚……

3

夏冰的筆記本上已畫得密密麻麻,杜春曉對畫畫一竅不通,所以線條曲曲扭扭,只能勉強看出個意思來。這是他們第五次摸進密道,可謂經驗豐富,夏冰還借了顧阿申的手電筒,只可惜太過費電,不如火折子燒得久,於是後來竟將燈籠也帶去了,蠟燭火柴也備了一些。杜春曉還拿炭筆在每個門上做記號,代表已經進去過了,並標出那裏通往何處。

不過很快,他們便發現,下一次進密道的時候,門上墻上的炭筆記號都已被擦掉了,可見裏頭還有別的人,於是忙四處亂跑一通,想“捉活的”,可底下復雜如迷宮,東南西北都不知道,哪裏還有能力追蹤某個人。用杜春曉的話來講:“寶是挖到了,只可惜帶不走,賺不到錢。”

那些日子裏,李常登也是忙亂的,將簡政良的房子盤下以後,忙著把錢藏到安全處,更是借辦案的名義,忙著進出黃家。張艷萍每回都是呆滯著一張臉招呼他,他卻能從她枯萎的姿容裏看出曾經的風華,如今她就像某件“紀念物”,只是蒙了灰,且被歲月磨蝕過了。但也由此,他對她的戀情,竟比年少時還要堅硬一些,這令他覺得安穩。

“你可記得我?”

因有下人在旁,他問得尤其隱晦,裝作只是隨意試探一下她的病情。

她擡起一雙茫然的眼,望著窗外那蓬金盞花上一掠而過的灰雀,頭發裏散發的異味兒表示她已許久不曾受過悉心照顧,嘴唇起著倒皮,十片指甲都是禿的,皮膚上的紋路經緯分明,周身上下的那股子寥落,仿佛直接被打上了“失寵”的烙印。阿鳳更是無精打采,倚在桌子旁繡一個香包,每下幾針便打一個哈欠,起初對李常登來訪亦是誠惶誠恐的,次數多了,熱情也便消了,只懶懶端茶上來了事,連續水的活都不屑做。

“等我,不消多久了!”

李常登將手中的菊花茶一氣喝盡,自心裏對張艷萍許下一個承諾,茶水的清甜凝成一滴苦淚,由眼角沁出,他胡亂用手掌抹了一把臉,便走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