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第3/3頁)

“家裏沒煮茶?”迪肯說。

“艾莉還沒放學呢。”

迪肯劈手拿起了立在格蘭特那六塊腹肌上的啤酒罐,然後徑直朝房子後部走去。他站在女兒的臥室門口,仰脖喝了一大口啤酒。這樣的情形已經不是第一次了,也不是第二次。

他的目光掃過潔白的床柱,看到了木頭上的凹痕和底下粉色地毯上的痕跡。他皺起了眉頭,感到胃裏一陣冰涼,就像有一粒鋼珠滾過。那裏曾經發生過很壞的事情。他盯著床柱上的凹痕,一段醜陋的回憶叫囂著要浮出水面。他趕緊咕咚咕咚地連喝了幾口啤酒,把那段模糊的記憶壓在了心底深處,讓酒精點燃了血液中的憤怒。

他的女兒應該在這裏,可是卻不在。她應該在這裏,陪著他。也許她放學晚了,一個理智的聲音小聲說道。但是,她最近看他的樣子不對。他認得那副表情。五年前,他見過與之一模一樣的表情,仿佛在說:我受夠了,再見。

他感到有一股酸液在腹中翻滾,一個箭步沖上去猛地打開了她的衣櫃門。她的背包不見了。架子上擺放著整齊折疊的衣物,但是卻多了一兩處空隙。迪肯認得這些跡象。她要偷偷地溜走了!他曾經錯失過一次機會,這次絕不會再放手。他把梳妝台的抽屜拽了出來,將裏面的東西一股腦兒地傾倒在地板上。他在其中翻找著線索,啤酒灑在了地毯上。忽然,他一動不動地停住了,感到如墜冰窟。他知道她要去哪兒了,就是她那該死的母親以前常去的地方!

小賤人,小賤人!

他踉踉蹌蹌地跑回了起居室,拽起了一臉不情願的格蘭特,把卡車鑰匙塞給了他。

“咱們去找艾莉,你開車。”

小賤人,小賤人!

他們帶了幾罐啤酒在路上喝。太陽燒成了橘黃色,他們駕車在通往福克家的土路上狂奔。絕不能讓她離開,這回絕對不行!

他正想著,不知自己是不是已經來晚了。這時,他忽然瞥見了一個身影,心臟都要跳到嗓子眼兒了。白色T恤、熟悉的黑色長發,一閃便消失在福克家後面的樹林裏。

“她在那兒!”迪肯指著說,“朝河邊去了!”

“我什麽都沒看到。”格蘭特皺了皺眉,但是卻依然踩住了刹車。

迪肯跳下卡車,把外甥甩在身後,飛快地穿過牧場,一頭紮進了濃密的樹林裏。他雙目充血,跌跌撞撞地奔跑在林間小徑上。

他看見了,她正蹲在一棵奇形怪狀的大樹旁。等艾莉聽到聲響擡頭時,已經太晚了。他一把扯住她的頭發,她忍不住開口尖叫起來。

小賤人!小賤人!

她不能走。這回,她不能走!可是,他透過一層紅色的迷霧看見她在不停地掙紮,現在沒法好好跟她說話。於是,他攤開大手,在她頭上用力地扇了一巴掌。她向後倒去,伴隨著一聲呻吟,跌在了岸邊,頭發和肩膀都浸濕了。她盯著他,他認得這種眼神。他用一只手掀起她的下巴,直到黑暗的河水淹沒了她的整張臉。

她反應過來是怎麽回事,於是便拼命反抗。他盯著自己在黑色河水中的倒影,更加用力地按住了她。

他答應把農場留給格蘭特。兩人借著微弱的暮光,在河岸上四處尋找石頭,好讓她的屍體能沉入河底。這是唯一的辦法。而且,他的外甥在她的口袋裏發現了寫有“福克”名字的字條,如果把它放在艾莉的房間裏,會派上大用場的。他們一直待到夜幕降臨,翻遍了河岸,但是並沒有找到她的背包。

到了那天夜裏獨處的時候,馬爾·迪肯才開始想,自己用了那麽大的力氣把女兒死死地壓在水裏,究竟是不是故意的?此後的許多夜晚,這個問題始終縈繞不去。

“如果被爸爸發現了,他會殺了我的。”

讀完艾莉的文字,福克坐了許久,靜靜地盯著幹枯的河床。最後,他合上日記本,把它跟其他東西一起放回包裏,拉上拉鏈。他站起身來,把背包搭在肩上。

太陽已經下山了,夜幕籠罩著他。在烏壓壓的桉樹林之上,群星璀璨。他很平靜,知道自己該往哪兒走。在通往基瓦拉鎮的路上,吹來一陣微涼的夜風。

[1] “炎炎夏日”句:澳大利亞位於南半球,12月至次年2月為夏季,6月至8月為冬季。

[2]E. L. L.:代表艾莉(Elli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