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八 替死鬼

斯佩德兩手摟著布裏姬·奧肖內西,幹笑了幾聲說:“沒問題,我們談吧。”

古特曼搖搖擺擺從門口往裏退了三步,一身肥肉晃個不停。

斯佩德帶著姑娘走進去。那小子和凱羅跟著他們也走進來。凱羅在門口就停下了。那小子把手槍放好,就緊挨在斯佩德身後。斯佩德扭過頭去往下看著那小子,喝道:“走開,不許你搜我。”

那小子說:“站著別動,閉上嘴。”

斯佩德的鼻孔隨著呼吸一起一落,聲音倒挺冷靜:“走開。你爪子敢碰碰我,我就跟你動槍。問問你們老板,他要跟我談,還是要打死我。”

“沒關系,威爾默,”胖子說,他寬容地對斯佩德皺著眉,“你真是個天不怕地不怕的角色。好吧,我們坐下談。”

斯佩德說:“我跟你說過,我不喜歡這個小流氓。”他把布裏姬·奧肖內西帶到靠窗的沙發上,他們緊緊挨著坐下。她頭靠在他肩膀上,他左手摟著她肩膀。她現在不再哆嗦,也不喘氣了。古特曼一夥人一出現,她就失去了動物的那種行動自由和感情激動的自由。現在的她雖然活著,也有知覺,可完全處於靜止狀態,已經像棵植物了。

古特曼自己先在那張有靠墊的搖椅上坐下,凱羅挑了桌子旁邊那張扶手椅。威爾默那小子不坐。他站在門口剛才凱羅站過的地方,握著槍的手垂在身旁。卷曲的睫毛下,眼光始終沒離開斯佩德的身體。凱羅把手槍放在身邊的桌上。

斯佩德脫下帽子,扔在沙發另一頭。他朝古特曼咧開嘴笑笑。下唇那麽一松開,上眼皮又耷拉下來,再加上臉上那麽多V字形,那副笑容活像個色鬼。“你那個女兒的肚皮倒長得真好看,”他說,“用別針劃破,豈不可惜。”

古特曼這時笑容滿面,和藹可親,帶著點圓滑。

門口那小子向前跨了一小步,手槍也舉到齊屁股高的地方。房間裏的人都看著他。說也奇怪,布裏姬·奧肖內西和喬爾·凱羅看著他的兩種不同的眼光裏竟然都帶有責備的意思。這小子漲紅了臉,把跨出的腳又收回去,伸直腿,放下槍,又像剛才那樣站好。眼光仍舊打眼睫毛底下瞧著斯佩德的胸脯。他臉上的紅暈變為蒼白,可只白了一陣子。不過平時一貫冷冰冰、鎮靜自若的臉竟流露出驚訝的神色。

古特曼那雙圓滑的眼睛又帶著笑轉向斯佩德。他的聲音顯得很和藹,愉快,而且心安理得。“是啊,先生,見笑了,不過你得承認這樣做才管用。”

斯佩德的眉毛擰到了一塊兒。“做任何事情都這樣,”他說,“我一搞到那只鷹,自然就想馬上來見你。現款交易嘛——幹嗎不見你呢?我到布林格姆就是希望跑到那裏能跟你們碰頭呀。我不知道你們正在到處亂撞,晚來了半個鐘頭。你們無非是想把我排擠出去,趕在雅各比找到我之前先找上他罷了。”

古特曼嘻嘻一笑。笑聲裏得意洋洋。“好啦,先生,”他說,“不管怎麽說吧,你希望碰碰頭,我們不是在這兒會合了嗎?”

“我正希望碰碰頭啊。你準備什麽時候付給我那第一期款子,並且把鷹拿去呢?”

布裏姬直挺挺坐著,驚訝的藍眼睛一眨也不眨地望著斯佩德。他不在意地拍拍她肩膀,眼睛一直瞅著古特曼。古特曼那對嵌在肥肉裏的眼睛閃爍著喜悅的光芒。他說:“好啊,先生,這個嘛,”說著一只手伸進上衣胸袋裏。

凱羅雙手按在大腿上,探著身子,張開軟軟的雙唇出著氣。他那雙黑眼睛就像油漆一樣亮晶晶。兩眼警惕地看看斯佩德的臉又看看古特曼,看看古特曼的臉又看看斯佩德。

古特曼又說了一遍,“好吧,先生,這個嘛,”從口袋裏掏出了一只白信封。十只眼睛一齊盯著這只信封——連那小子的眼睛也打眼睫毛底下昏昏花花地看著——那雙胖嘟嘟的手把信封翻過來。古特曼先打量著空白信封的正面,再看看反面。信封沒封口,信封口蓋塞在裏面。他擡起頭來,親切地笑笑,刷的把信封扔在斯佩德身上。

這個信封體積雖然不大,倒是夠沉的,正好飛過來,一下打中斯佩德胸口下半部,再落在他大腿上。他不慌不忙撿起信封,從姑娘身上抽回左手,雙手一起打開信封。裏面是一疊嶄新的千元大鈔,又硬又滑。斯佩德抽出鈔票,數了一下。一共是十張。斯佩德擡眼笑笑,溫和地說:“我們談的好像不止這個數啊。”

“是啊,先生,是談過,”古特曼應聲說,“不過當時我們光是談談。這可是真正的現錢,真正的美鈔啊,先生。你有這樣的一塊錢,可以買到十塊錢的空談還不止呢。”他暗暗笑得渾身肥肉一顛一顛的。亂顛一陣後,他又正經了,不過還不是一本正經地說:“現在我要應付的人也多了。”他那胖腦袋和發亮的眼睛動了動,指指凱羅。“而且——好吧,先生,總之——就是情況起變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