斷指記(第2/16頁)

“那間茅棚離這裏有多遠?”狄公問道。

“回老爺,至多有一裏路,從山腳插上一條狹窄的山路很快便可到達。”

“傳命陶甘來見我!”

不一晌,陶甘來了,只見他頭戴一頂黑紗方冠,身穿一件深褐長袍,年紀已四十開外,瘦癟的身子又細又長,配上一張神情沮喪的長臉。嘴唇下巴的胡子稀疏無幾,頰上的一顆黑痣上卻長著三根長毛。他一見狄公,忙躬身請安。

狄公問道:“早上有沒有重要公文信劄?”

陶甘沮喪地答道:“洪參軍從江夏送來一紙書簡,說喬泰、馬榮在那裏仍未發現那夥人的蹤跡。”

陶甘同喬泰、馬榮一樣是狄公的心腹幹辦。

狄公緊鎖了雙眉。洪參軍帶著喬泰、馬榮到鄰縣江夏協助那裏的官府追緝一起重要的案犯,但至今尚未有任何進展。

狄公將陶甘拉到一邊,與他敘述了一遍得到一枚金戒指的經過。他拿著戒指給陶甘看:“這戒指上沾著血跡,或許是失主在林子裏割破了手指,他摘下戒指在小溪邊洗手時被猴子撿走了。這戒指是一件很珍貴的首飾,我們此刻便去那山坡上看看,或許失主正在那裏焦急地輾轉尋覓哩。”

狄公轉臉又命那捕快點兩名衙卒與他們一並前去。

他們從衙院後的涼軒下出發,沿著長滿苔蘚的泥濘小路向山腳走去。捕快在前面引導。山路曲折斜上山坡,甚是陡峭。一路並不見有人影,唯有那林子裏的鳥雀吱喳不息。正累得沒理會處,捕快停了腳步,指著前面那一片橡樹間的空他說:“啟稟老爺,這裏就是了。”

眾人見那空地後正有一間樹枝搭就的茅棚,茅棚頂上長滿了野草,四周一片滑涔涔的苔蘚,門窗緊關著。茅棚前面的空地上有一段樹樁做的砧板,砧板旁堆著亂稻草。四周闃寂荒涼,即使在白天也像個墳場一樣,令人心寒膽虛。

狄公穿過一片亂草叢上前將那茅棚的門推開,猛見門裏地上躺著一具死屍。屋裏半明半暗,靠後墻放著一張空著的木床,床邊有一張松木粗制的桌子和兩只凳子。狄公命巡官打開窗戶,他與陶甘蹲下來仔細地檢查這具死屍。

死者穿著一身藍布衣褲,年齡約五十開外,身材高瘦,皮膚黝黑,毛發胡子已經花白,但修得十分齊整,細看還粘著好幾塊血斑。下巴脫臼,呆滯的眼睛驚惶地張得很大。他右手放在胸前,左手緊貼著身子平伸著。狄公欲擡起死者的左臂,但早已僵硬。

“算來應是昨夜被殺死的。”狄公自語道。

陶甘突然問:“老爺,你看那左手怎麽回事?”

原來死者的左手四個指頭被切去,只剩下血跡斑斑的殘樁。唯有拇指完整無缺。

狄公又仔細檢查了死者的左手,說道:“陶甘,你見他小指殘樁的皮色有一圈白印,那紋理正與戒指上兩條盤繞的金龍相一致。不錯,死者果然正是戒指的主人,然而他卻被殺了。”

狄公吩咐衙卒將死屍擡到門外,他同陶甘立即檢查這小屋。他們發現地上、桌上、凳上都有厚厚一層灰土,唯獨那床上非常幹凈,小屋裏除了有些零亂的腳印外並不見有一滴血跡。

狄公道:“地上並不見有拖過屍體的痕跡,看來這死屍是從外面擡到這裏來的。但兇手把床打掃幹凈後卻沒把屍體放在床上,這未免令人不解。我們到屋外去看看。”

狄公指著那一堆稻草說:“陶甘,看來跡象正符合這樣的猜測,我早上看見那猴子身上正粘有幾根同樣的稻草。可以認為當屍體被擡來這茅棚時,戴在死屍左手殘樁上的戒指掉到了這稻草堆裏。猴子今天一早經過這裏時發現稻草堆裏有閃閃發光的東西,於是就撿了起來。從這裏到我們衙後的涼軒有一節山路,但猴子攀援著樹枝直下卻不需化費多少時間。”

陶甘彎腰細細察看了那個樹樁做的砧板,說道:“老爺,奇怪,這砧板上也不見有血跡,也沒有發現被割下來的四個手指。”

“死者顯然是在其它地方被殺害,被砍去四個手指後才搬到這裏來的。”狄公說道。

“老爺判斷的是,倘使兇手沒有同謀,準是個身強力壯的漢子,要把死屍搬到這裏來是很不容易的。”

狄公驗查了死者的頭顱,他斷定死者是被人用鐵錘猛擊後腦勺而致死的,他又驗查了死者的右手,發現手掌雖相當粗糙,但指甲卻修得很細長,似乎有意保護得很好。

陶甘搜查死者的衣褲卻什麽都沒發現,無疑兇手將能導致辨認出死者身份的東西全拿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