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部 湖濱案 第八章(第2/3頁)

狄公沒想到梁貽德道出如此一番家務來,一時也難以明斷曲直。遂道:“聽說梁老宗伯的公子見在京師東台左相衙門行走,你何不去一紙書信實情相告。”

梁貽德面有難色,踧踖不安。

(踧:讀作‘促’;踖:讀作‘急’;踧踖:恭敬小心的樣子。——華生工作室注)

狄公又道:“倘若你手中已有一二紙梁老宗伯折賣家產的契書,可交於本縣,由本縣出面致書京師梁公子,你看如何?”

梁貽德大喜道:“小侄這裏偷偷抄謄了一份契書,原件上有家伯與萬一帆的字跡與押戳。我見這價目家伯太吃虧,只是買主付的是金錠,令人羨目。”

狄公接過那抄謄的契書一看,果如梁貽德所說,心中不由也生起疑雲。突然,他又發現梁貽德的字跡竟與那綠筠樓主十分相似,心中不由又一震動。便問:“你認識江幼璧秀才麽?”

梁貽德一愣:“狄老爺問的可是江文璋的公子江幼璧?聽說他投南門湖自盡了。小侄適才方聽人說起,其實並不認得他。”

狄公又問:“你可曾去過楊柳塢?”

梁貽德不悅:“狄老爺將小侄看作何等人物了。小侄是個讀聖賢書的,豈會花街柳巷行走?再說小侄也沒這許多閑錢。——只不知狄老爺如何忽的問小侄這個,莫不是聽到什麽捕風捉影的傳聞。”

狄公笑道:“呵,呵,賢侄不必介意。本縣正為那兩處的官司困擾得心神不寧,又一時判斷不了,見了人都要打聽一下。賢侄既是不認識江秀才,又不曾去過楊柳塢便是了。本縣並未聽得有關於賢侄的什麽謠傳。——本縣這就告辭了。

梁貽德回嗔轉喜,恭恭敬敬一直將狄公送到大門口白玉石階下。看著狄公官轎去遠了才回進門裏。

狄公回到衙署,洪參軍與喬泰正在內衙等候。狄公換過官袍,進書齋內擡起一柄折扇不停地扇動,一面問洪亮、喬泰兩人有何收獲。

“老爺,喬泰在江文璋宅大有所獲。”。

“果有收獲。喬泰,快快與我講來。”

喬泰稟述:“我與馬榮弟將江宅裏外都暗中搜尋過一遍,並不曾見著老爺說的那個黑影,也未見有生人潛來菜園勾當。毛福並無蹊蹺行跡,江宅雇他為江秀才婚事打制幾件家具,夜裏便睡在奴仆的房中。婚筵那夜,他酒足肉飽,很早便睡了。翌日乃知新娘死了,合家惶惑。毛福好奇,還呆了半日,直至江文璋尋兒子一無所獲回家後,才背著工具箱離開江宅。——後據江宅一奴仆說,他親見毛福與那個送黑絲絳來的漁翁在街上搭過話。——毛福在江宅三日,並不曾與主人說過一句話,匠工活計全由管家指派。最後也是管家付的工銀。”

狄公點了點頭,示意喬泰再講下去。

“午膳後,我偶爾翻閱江文璋藏書,見有一冊騎射的圖冊,畫得精美,我忍不住看了半日。待要放入書櫥時,卻見後档有一冊薄薄的小書,封皮上寫著《妙棄搜錄》四字,認得是棋譜,便抽出翻閱。誰知末一頁的圖象正是杏花手中那局棋。——老爺,你道巧也不巧。”

狄公大喜:“你將那冊小書拿來了?”

“沒有。老爺,我怕江文璋這酸腐老頭生疑心。我留馬榮弟在那邊。自己便去孔廟對面那家書肆找尋。掌櫃問了書名,很快便拿出一冊來。果與江文璋那冊一樣,末一頁便是那幅殘局棋譜。

“我大喜過望,一面付了書款,一面問這《妙弈搜錄》的來由。據那掌櫃說,這冊棋譜系七十年前韓隱士所纂編。這韓隱士不是別人正是韓詠南的曾祖,大名喚作韓琦父。他雖在朝中做官,卻是個隱逸中人,一生以棋琴為伴。我又問那末頁殘局,說是七十年來誰也沒能解破。”說罷從袖中抽出那冊棋譜呈與狄公。

狄公逐頁看去,翻到最末一頁,嘆道:“果然一樣。”又細讀序跋,不由擊節贊賞起韓隱土的名節高格。

“杏花那頁殘局果是從這冊《妙弈搜錄》中撕下,不過,七十年前搜錄的這局棋與眼下杏花的死又有何幹?與杏花欲待披露的危險陰謀又有何幹?”

洪參軍、喬泰默然無對。

狄公小心將棋譜納入抽屜。又問洪參軍可曾聽得有關劉飛波的議論。

洪參軍道:“劉宅的鄰裏都稱劉飛波是個禮義君子,惠愛近仁,頗有清聲。他的一個轎夫卻說這個劉飛波能神出鬼沒,似有分身之術,家仆幾回被他戲弄得莫名其妙。一日那家仆親見劉飛波在書齋念書,待有事進去稟報,卻不見影蹤。一時懵懂了,便四處尋找,卻見劉飛波他好好地在花園內藤椅上躺著打鼾。家仆驚異,便叫‘有鬼’、反被劉飛波斥罵,險些被逐。”

狄公笑了:“想是那家仆真的見鬼了。青天白日,眾目睽睽,哪裏有什麽分身術?對了,洪亮,我今日也有一獲。你道綠筠樓主是誰?竟是梁大器的侄子梁貽德,一個心懷戚戚,假裝正經的年輕後生。”說著從袖中拿出那頁梁貽德親筆抄謄的契約,平鋪在書案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