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第2/5頁)

他忽然覺得口渴。原來,剛方在咖啡館裏要的咖啡,他連一口都沒喝。附近正好有一家便利店,他走進去,買了一瓶烏龍茶。因為早晨沒吃早飯,肚子餓了,他就又買了一個飯團。

他用烏龍茶潤了潤嗓子,撕開了飯團的包裝。就在他把包裝紙塞進垃圾箱的那一瞬間,一個情景突然在他的大腦裏復蘇了。以前某個時候也像這樣往垃圾箱裏塞過東西,那是什麽時候的事情呢?他為什麽會想起那樣一個情景呢?

他覺得脊背發冷,伸進垃圾箱裏的手停在那裏,整個身體都僵住了。在大腦裏復蘇的情景雖然還不是那麽清晰,但他的身體先抖動起來。“不要清晰起來!不要清晰起來!”加山拼命祈禱著。但是,讓他感到脊背發冷的那個情景還是清晰地再現在眼前。

最後一次開車帶著健太和光惠去休閑勝地旅行那天,他們不願意把垃圾留在家裏,可是又不到扔垃圾的日子,只好把垃圾帶上了車。途中休息時,他們把垃圾塞進了高速公路服務區的垃圾箱裏。

雖然那裏貼著“不準扔家庭垃圾”的告示,但他們還是硬把自己家的垃圾塞了進去。當時,加山心裏想的是:就這一次,這種小錯誰都會犯的……

“啊……”

加山的身體在發抖,嘴裏發出毫無意義的聲音。那個時候的他跟準.一樣呢?是的,那個時候的他,就跟他現在正在譴責的那些人一樣。那些人為了自己方便,並不考慮自己的行為會招致什麽後果。一旦發生了什麽事情,他們也不會承擔責任,只要自己方便了,就算違反一點兒社會公德也不在乎。那些人跟往高速公路服務區的垃圾箱裏塞垃圾的加山是同一類人。

“啊一一一”

加山嘴裏繼續發出毫無意義的聲音,身體顫抖得越來越厲害,手上那瓶烏龍茶和那個飯團不知什麽時候掉在了地上。加山的意志已經控制不了他的身體,越來越膨脹的後悔之情占據了他的整個

身體。

造成了長達十五分鐘的交通阻塞的榎田克子,問加山有什麽權利指責她。當時加山的回答是,因為他是死去的孩子的父親,所以有這個權利。但是,現在加山明白了,他沒有那個權利。那些人做過的事情,跟加山的行為並沒有本質上的差異。如果指責那些人有罪,那麽加山自己也是一個罪人。包括“意識不到自己有罪”這一點在內,加山跟他們一模一樣。

“……是我嗎?是我殺死了健太嗎?”

加山呆呆地看著自己的雙手。那是一雙不知道抱過健太多少次的手。加山一邊念叨著“就這一次”,一邊用自己的雙手把家庭垃圾塞進了高速公路服務區的垃圾箱。加山全身的每一個細胞都充滿了後悔!後悔之情腐蝕著加山,仿佛要沖破他的軀殼,飛將出去!

加山盯著自己的雙手,發出了絕望的叫喊聲。

一件很少見的東西擺放在桌子上。

那是一張美術明信片。翻過來一看,是一張風景寫真。再翻過來看“寄信人地址、姓名”欄,沒有地址,也沒有姓名,只在“寄信人留言’’欄裏寫著短短的三行字:

主頁關了?

忘記痛苦是需要時間的,

繼續努力吧!

娟秀的字體看上去像是一個女人寫的。關掉主頁以後,同情和鼓勵的郵件也就不來了。這張明信片使加山受到了鼓舞,感到了溫暖。他再次把明信片翻過來,目不轉睛地看著那張風景寫真。

好像是某個海邊的岬角。夕陽的余暉灑在大海上,是美術明信片裏常見的風景寫真,其意義也是很平凡的。但是,那樸素的畫面深深地打動了加山。

明信片被寄到了報社。大概是發現加山關掉了主頁,就給加山寄了這樣一張明信片吧。寄信人的地址、姓名都沒寫,不知道是誰,也不知道是從什麽地方寄來的,但是加山從心底裏感謝那個寄

明信片的人。健太已經死了三個月了,加山還是找不到活著的目的,只是在茫然地度日。這張明信片使加山受到了很大的鼓舞。

他把明信片拿回家給光惠看,光惠盯著那三行字看了很久,然後翻過來凝視著那張風景寫真。光惠已經不再流淚,她的眼淚大概已經流幹,只在心裏痛哭了。加山也跟光惠一樣,所以他完全能夠理解光惠的心情。

“真叫人高興……”光惠發表了簡短的感想。

加山沒說話,只默默地點了點頭。

第二天,加山下班剛進家,光惠就主動過來跟他說話了。健太死後,光惠從來沒有主動跟加山說過話,他們就像一對“婚姻倦怠期”的夫婦。當然,這不是因為他們夫妻關系不好,而是因為失去了本來應該有的最寶貴的東西。一個人待著還好些,兩個人在一起就會更強烈地感到健太已經不在了。交談的話題沒有了,家裏寂靜得很。